城北,废弃义庄。
阴冷、潮湿的气息弥漫,与枯木老人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安澜秀紧张地站在一旁,看着枯木老人那枯瘦的手指搭在叶玄的手腕上,一缕比青木先生更加精纯、更加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万物生机的奇异灵力,缓缓探入叶玄体内。
枯木老人闭目凝神,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的年轮,随着他感知的深入,这些“年轮”似乎都在微微颤动。他先是眉头紧锁,随即露出惊容,接着是深深的困惑,最终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
时间一点点过去,义庄内静得可怕,只有几人微弱的呼吸声。
良久,枯木老人缓缓收回手指,睁开了双眼,那浑浊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烁着骇人的精光。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枯木长老,他……怎么样?”安澜秀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枯木老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复杂地看向昏迷的叶玄,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谜团。
“奇哉……怪哉……”枯木老人喃喃自语,“老夫行医数百载,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伤势,也从未感知过如此……矛盾的躯体!”
他转向安澜秀,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澜秀丫头,你可知你这朋友,究竟是什么来历?”
安澜秀心中一紧,摇了摇头:“晚辈只知他来自青云城,身世似乎有些坎坷,具体来历……他未曾细说。”
“青云城?边荒之地?”枯木老人眉头皱得更深,显然无法将叶玄与那边陲小城联系起来。他指着叶玄,沉声道:
“此子体内,并无寻常修士的灵根气旋,丹田更是曾经破碎,按理说应是废人一个!”
安澜秀点头,这点她是知道的。
“但古怪之处就在于此!”枯木老人语气激动起来,“他这破碎的丹田,并非死寂,反而像是一个……被强行开辟出的、更加古老原始的‘力量源泉’!有一股我无法完全理解的、混沌、沉重、仿佛源自天地初开的古老力量在其中蛰伏、流转!正是这股力量,支撑着他那强悍得不像话的肉身!”
混沌之力!安澜秀心中明了,这大概就是叶玄力量的根源。
“而他的伤势,”枯木老人继续道,神色更加匪夷所思,“并非简单的经脉受损,道基动摇。而是……‘道争’之伤!”
“道争之伤?”安澜秀不明所以。
“不错!”枯木老人深吸一口气,“他体内,至少存在着三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至高力量!一股是那混沌古老的本源之力,一股是凝练到极致、充满杀伐决绝的纯粹剑意,还有一股……是充满了毁灭与侵蚀的凶煞之气!”
“这三种力量,任何一种都足以让寻常修士爆体而亡!而他却不知用了何种逆天法门,竟在刹那间,将这三股力量强行压缩、叠加,试图融为一体,爆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枯木老人眼中充满了惊叹和后怕:“这等手段,闻所未闻!这已非寻常神通,近乎于……‘道’的碰撞与融合!他成功了,斩出了那一剑,但也因此,三种力量的反噬几乎将他的身体从内部彻底撕裂!他能活到现在,全赖他那具被混沌之力千锤百炼的肉身在死死支撑!”
安澜秀听得心惊肉跳,她没想到叶玄挥出那一剑,背后竟是如此凶险!
“长老,那……可有救治之法?”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枯木老人沉吟良久,缓缓道:“难!难如登天!寻常丹药,对他毫无用处,甚至可能成为三种力量冲突的催化剂,加速他的死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一种能同时安抚、调和这三种截然不同力量的‘引子’。”枯木老人目光深邃,“或者,由一位修为远超于他,且精通能量掌控的大能,以其无上法力,强行梳理他体内暴乱的力量,助其平衡。”
这两个条件,同样苛刻无比。
安澜秀的心再次沉了下去。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枯木老人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被安澜秀放在叶玄手边的那柄黝黑铁剑。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把剑!”枯木老人声音带着一丝惊骇,“它……它在自行吸收此地阴气,甚至……在汲取此子体内散逸的煞气?!”
他猛地看向安澜秀:“丫头,这把剑,从何而来?!”
安澜秀被枯木老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如实道:“此剑是叶玄的随身兵器,似乎伴随他很久了。”
枯木老人死死盯着那柄看似平凡的铁剑,仿佛要将其看穿。“凶兵……噬主之象已显!此剑灵性已成,煞气滔天,长期佩戴,必遭反噬!他体内那股凶煞之力,恐怕大半源自此剑!必须将此剑与他分离,否则他永远无法真正平衡体内力量!”
分离煞剑?安澜秀愣住了。这柄剑是叶玄最重要的伙伴,多次助他化险为夷,岂能轻易分离?
然而,未等安澜秀做出回应,枯木老人脸色猛地一变,霍然转头望向义庄之外,浑浊的眼中爆射出凌厉的精光!
“不好!有强敌窥伺!”
几乎在枯木老人出声警示的同时——
“嗤!嗤!嗤!”
数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从义庄各个方向的阴影处暴射而出!目标并非叶玄或安澜秀,而是正在凝神探查的枯木老人!
偷袭!而且时机抓得极准,正是在枯木老人心神被叶玄伤势和煞剑所吸引的刹那!
“哼!藏头露尾之辈!”枯木老人虽惊不乱,手中藤杖猛地顿地!
“嗡!”
一道翠绿色的光罩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叶玄、安澜秀以及他自己笼罩其中!
“笃笃笃!”
那数道偷袭的乌光打在光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竟是几枚淬炼了剧毒、专破护体真气的“破元钉”!光罩剧烈波动,却顽强地没有破碎。
“金丹修士?而且不止一个!”枯木老人脸色凝重,他能感觉到,义庄外至少埋伏着三道强大的气息,其中两道是金丹初期,还有一道……晦涩阴沉,赫然是金丹中期!
是谁?黑煞帮?还是……?
“桀桀桀……枯木老儿,没想到你不在安府享福,竟跑到这鬼地方来管闲事。”一个沙哑阴恻的声音在义庄内回荡,如同夜枭啼哭,让人毛骨悚然。
阴影蠕动,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从义庄的角落浮现。为首者,是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是那金丹中期的修士!他身后两人,同样黑袍遮面,气息阴冷,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他们的黑袍之上,绣着一个极其隐晦的、仿佛融入阴影的匕首图案——正是暗影的标记!
是“暗影”组织!他们竟然也追到了天风郡城,而且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了!
安澜秀脸色煞白,紧紧握住了银枪。一个金丹中期的“暗影”杀手,加上两名金丹初期!这等阵容,足以横扫郡城大部分势力!枯木长老虽是金丹后期,但毕竟年事已高,且擅长丹道而非战斗,还要分心保护他们……
绝境!真正的绝境!
枯木老人看着那三名“暗影”杀手,尤其是为首的金丹中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忌惮。
“原来是‘暗影’的‘幽影使者’驾临。”枯木老人声音低沉,“老夫与贵组织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今日要出手偷袭?”
那名为首的幽影使者发出沙哑的笑声:“枯木老人,我们对你没兴趣。把你身后那个小子,还有他妹妹,交出来。否则……今日这义庄,便是你的埋骨之地!”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叶玄兄妹!
枯木老人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暗影”对叶玄的重视程度如此之高,竟然派出了一名幽影使者!此事,恐怕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他看了一眼身后昏迷的叶玄和紧张的安澜秀,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三名“暗影”杀手,心中瞬间权衡利弊。
交出叶玄,可保自身和安澜秀无恙,但违背医者仁心,更可能错失一个窥探大道之谜的机会。
不交……则要面对三名“暗影”金丹的围攻,凶多吉少。
就在枯木老人沉吟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静静躺在叶玄手边的黝黑铁剑,剑身之上,那内敛的暗红光泽,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越来越亮……仿佛沉眠的凶兽,即将苏醒。
而昏迷中的叶玄,那沉寂的识海深处,因为外界强烈的杀意和危机刺激,以及体内三种力量的躁动,一丝微弱的意识,正在艰难地挣扎着,试图冲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