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盯着沙勿略碧色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神父,您这位朋友的妻子……不会是个寡妇吧?”
沙勿略手微微晃动,“你怎会……”老神父眼中闪过惊讶,很快又化作了然的笑意,
“看来你对英吉利的隐秘也有所耳闻?普林尼确实娶了位带着亡夫遗产的夫人,那女人聪慧过人,在伦敦社交圈掀起过不小的风波。”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
“不过你这猜测,倒是精准非常啊!莫非景铄你也听过关于他们‘禁忌之恋’的故事?”
王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世所熟知的乔治四世那段充满波折的婚姻与情感经历,不禁莞尔一笑。
目光微亮,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说道:“如今普林尼虽已是摄政王之尊,手握大权,可就算站在如此高位,怕是也难以真正主导自己的婚姻。权力再盛,在有些事上,终究也只能被命运与世俗牵绊。”
王拓轻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接着道:“你这位朋友,怕是早已债台高筑了吧?依我看,为了偿还债务,他日就算是为了前程,也终会屈服娶一位英国国王属意的女子。”
沙勿略闻言,碧色眼眸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良久才喟叹出声:“普林尼确是天主恩赐的奇人。他的拉丁文造诣能令巴黎圣母院的神职人员颔首称赞,在伦敦的文人沙龙里,总能以精妙的哲学见解引发众人共鸣,经常在泰晤士河畔举办他专属的诗歌品鉴会。”
无奈地摊开双手,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接着说道:“可他对奢靡之物的喜爱,就像信徒渴求圣餐般狂热。上个月来信说,他新购入的威尼斯水晶吊灯,竟需要四位壮汉才能勉强抬起;书房里的波斯地毯,铺满后能从门口延伸到泰晤士河边。如此挥霍,连上帝都会为他的金库落泪!”
神父轻轻划了个十字,眼中满是惋惜,“若真要他背弃与‘小夜莺’露西的誓言,这不仅是违背婚姻的神圣契约,更是在撕裂他自己的灵魂啊。”
“无论如何,”王拓笃定道,“他与这位信奉旧教的妻子,终究不可能有子嗣继承家业。为了家族延续,他大概率还是得听从父命。”
沙勿略摆了摆手,转移话题道:“先不说他了。但你若真把这些故事写出来,普林尼定会爱不释手。”
王拓随即问道:“神父,您大概何时返回欧罗巴大陆?”
“约莫还有一个月。”沙勿略掐指一算,“我会随商船一同启程。”
王拓眼中闪过精光,语气恳切:“神父,我这儿有几样物件,想请您帮忙品鉴。听闻欧罗巴已出台专利相关法律,我想在贵国申请专利,再合资开办工厂。不知您可否担任我的代理人,在法国替我操持此事?”
“景铄,没想到你连专利之事都知晓!”沙勿略惊讶地看着少年,缓缓摇头道:
“实不相瞒,我对这些法律细则并不熟稔。不过我那位律师朋友,钻研律法多年,对专利条款更是了如指掌。若你愿意,大可托付于他。”
神父神色郑重,“我们相识三十余载,他的人品我信得过,你但有需求,尽管开口便是。”
沙勿略神父话音刚落,王拓面上便浮起犹豫之色,他微微皱眉,沉声道:“神父,此番我打算于法国、英吉利两国,皆按申请专利之内容开办工厂。只是这跨国商事,银钱往来繁复,您这位友人......不知诚信与人品究竟如何?”整理了下言辞,接着说道:
“与您相识这些年,我深知您是心怀崇高理想的神职人员,虽不擅商路经营,可您的人品我向来信服。只是您这位朋友,事关重大,还望您坦诚相告。“
沙勿略神父右手抚过胸前十字架,湛蓝眼眸泛起虔诚的光晕:“主的羔羊岂会在人间迷途?我与他同饮塞纳河水长大,在圣母院聆听弥撒,三十载岁月足以让圣徒的灵魂照见彼此。”他咽了咽口中的唾液,放下握着十字架抚胸的右手,神情肃穆如告解,
“在大不列颠的律法殿堂,他本可像犹大般亲吻利益的银币,以律师身份换取衣食富足。但他固执如磐石,坚守着受洗时对主发下的誓言,宁肯让诚信的荆棘刺破掌心,也不愿触碰违背良心的契约。正因如此,他在伦敦的街巷里,只能依靠主的恩赐勉强糊口。”
神父法语腔调的字句。如同唱诗班一样的言辞道:“此番他渡过大洋,是主指引的双桅帆船。既是为了亲吻老友的面颊,也是为了在商业契约的公正。请相信,主不会让他的仆人在东方的土地上蒙羞。”
王拓听着神父一连串如《圣经》经文般绕口的话语,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既然神父极力举荐,又愿以信仰担保,想来这份情谊不会被辜负?只是商事往来终究要落到实处,不知您这位友人眼下可还在京城?若方便,还请神父代为引荐,我也好与他当面敲定细则。“
沙勿略神父听闻王拓的回答,眼中闪烁着感激,开口赞叹道:“赞美主!感谢亲爱的景铄对我的信任。此番理尔斯前来与我相见,原计划是与我一同盘桓些时日,再结伴一同返回欧罗巴。”
王拓闻言,面露诧异之色,忍不住问道:“以神父与理尔斯三十余年的交情,在英国为他谋一份差事,应当不算难事吧?毕竟您还有王子朋友普林尼的帮助呢。”
沙勿略神父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普林尼如今已是债台高垒。即便我能将理尔斯介绍到他那里工作,难道要让理尔斯跟着一同还债吗?我又如何忍心让挚友陷入这样的境地?”
王拓听后。稍作思索,随即正色道:“既然如此,不知今日可否与理尔斯一见?正巧我准备了些新制的商品,若是方便,也请他一同品鉴指点。”
言罢,少年转头吩咐乌什哈达道:“去马车上把那几罐罐头取来。”
乌什哈达恭敬地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沙勿略神父面露欣喜,连忙说道:“亲爱的景铄,我正有此意!你们且在此稍候,我这便去寻他。”
说着,神父再次向王拓行了一礼,而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藏书阁,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