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笑闹着拥进演武场,绵勤当先领着众人到兵器架前,一排裹着鹿皮的劲弓赫然在目。
乌尔恭阿挨个拨弄弓弦,忽然转头朝王拓挑眉:“听说你落水前能开十五力的弓?如今身子骨利索了?”
“自然利索!”王拓撸起袖口,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筋络,“别说十五力,十七力也使得!”
“吹牛皮!”乌尔恭阿嗤笑一声,却在瞥见素瑶拽着王拓袖口低语时,促狭地撞了撞绵勤肩膀,“景铄弟弟有仙姑护着,咱们可别把人累着。”
素瑶耳尖发烫,指尖攥着王拓袖角不放:“前几日还在发烧,别逞强……前日在病榻上时,大夫还说要静养呢。”
王拓反手捏了捏她掌心,触到一片滑腻,却未答话。
“鄂表弟,你能开得几力弓?”绵勤忽然转头,目光落在鄂少峰身上。
鄂少峰望着架上的劲弓,指尖轻轻抚过弓身刻纹:“我自小习文,从未碰过弓箭……满族子弟虽不该忘本,但西林觉罗家早已弃武从文,怕是连十力也开不得。”
“文韬武略本就该兼修。”王拓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十力的弓,塞进鄂少峰怀里,“就算学文,也得有强健体魄。”
鄂少峰愣了愣,接过弓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书卷压痕。他攥了攥弓弦,又轻轻松开:
“八旗儿郎确不该丢了筋骨。二公子所言极是,身体太弱,连熬夜抄书都打不起精神。明日起,我便随你晨练。”
此时绵勤、乌尔恭阿、绵誉三人简单商议几句,并肩走到离箭靶五十步开外处。
素瑶跟在王拓身侧,见他盯着箭靶仍有跃跃欲试之意,眉心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琉璃铃铛。
王拓转头见状,见她眼底凝着担忧,心中忽地一暖,轻声道:“听姐姐的,今日只当看官。”
王拓见众人纷纷取箭,却退后两步抱臂而立:“我今日只当看官,兄长们先比。”
安成也忙道:“我可不和你们比,拳脚的话还行,箭法自认不如你们!”
绵誉嘻嘻笑他,安成不依的抓挠他!
“怯战了?”乌尔恭阿晃了晃手中十二力的弓,挑眉瞥向王拓。
王拓接话道:“前日还缠绵病榻,今日若逞强恐伤筋骨,还是在旁观战稳妥。”
“病体刚愈,确实该静养。”绵誉点头附和,指尖摩挲着弓弦道,“既是如此,我等三人比试——一轮三支箭,全中靶心者胜,若均中靶心则加赛,直至有人脱靶。脱靶者连请三日酒,如何?”
“剩下两人接着比,再输的人请两日!”王拓笑着插言。
乌尔恭阿和绵誉齐声笑骂:“你倒会捡便宜!我看你该请五日酒才对!”
众人嬉闹间,鄂少峰开口道:“我虽不擅射箭,但可替诸位报靶数。”
“妙极!”绵勤拊掌叫好,“鄂表弟这差事再合适不过!”
绵勤当先站定,弓弦拉满时衣摆鼓胀如帆,三箭“嗖嗖”离弦,竟连中靶心红心。
乌尔恭阿、绵誉虽自小养尊处优,却未丢了八旗骑射的本分,各自搭箭引弓,三箭均稳稳钉入靶心。
德麟坐在轮椅上拍掌喝彩,众人亦齐声互赞箭法。
王拓忽然侧身,对素瑶轻声道:“昨日与你讲的两件事,天师伯伯如何说?”
素瑶低头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已按你所言,父亲已安排亲信人手查访,且与灵虚子道长商议已定,两家会分派两路人马分途探查,沿途暗语沟通。途中或一月一回馈进展,直至有确切发现便即刻回京。”
微风掠过,吹乱素瑶鬓间碎发。
王拓望去,见她眉如春山含情,眼似秋水藏媚,道袍上的云纹随呼吸轻轻起伏,心间忽然涌起一缕莫名情愫。他眼神恍惚,无意识抬手将她碎发抿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尖。
素瑶猛地抬头,撞上他灼热的目光,双颊绯红,头垂得更低,心中一阵乱跳慌乱莫名。
此时场中第二轮比试已开,三人搭箭引弓的姿态如出一辙——依旧是不分胜负的僵局。
众人正欲开第三轮比试,忽闻演武场角门处传来戏谑之声:“几个小辈不在花厅伺候长辈,倒在这儿耍闹?这就是你们阿玛教的礼仪?”
众人回头,见十七阿哥永璘两颊泛红,显然饮过酒,眼神戏谑中带着不屑。绵勤等宗室子弟先行礼,王拓、德麟、素瑶三人随后俯身:“见过十七阿哥。”
永璘扫过众人,目光落在绵勤手中的十五力弓上,冷笑一声:“开十五力弓、射五十步靶也值得炫耀?真丢爱新觉罗家的脸!”
他又转向王拓与德麟,讥讽道:“福康安一世名将,家中竟出了个残废和怯弱不敢下场的孬种,当真是虎父犬子!”
看到一旁的俏丽女道童,谑笑道:“哪来的女道啊?这般模样当什么道士,来来,到哥哥我这。我一会儿去求皇阿玛,入我府中多好!”
德麟苍白的脸瞬间涨红,轮椅上的手指攥得发白。
鄂少峰见状,眉中闪过一丝刚毅,抢步上前,长揖及地,朗声道:“《论语》有云:‘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长辈当修德以服人,岂可信口辱及小辈?我等虽年幼,亦知忠孝节义,反观摩十七阿哥言行,恐有失宗室体统。”
永璘被噎得脸色铁青,狠戾地转向鄂少峰:“你是何人?父祖是谁?”
鄂少峰直视其目光,朗声道:“在下西林觉罗·鄂少峰,祖父鄂昌虽获罪于前,然西林觉罗氏满门忠烈之心未改。儿孙辈从未敢有半分埋怨君恩,唯念祖上忠魂可鉴。”
“你一犯官之后,竟敢在此放肆厥词!”永璘怒喝。
鄂少峰却不卑不亢:“圣人言‘当仁不让于师’,何况论理?若因出身而屈从权贵,则非孔孟之教。阿哥身为天潢贵胄,更应以身作则,岂可信口雌黄而不修德行?”
永璘被驳得哑然,忽又转向王拓与德麟,冷笑道:“福康安家竟敢包庇犯官之后,莫不是对皇上有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