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被众人看得头皮发麻,最后终于像是绷断了最后一根弦,瘫坐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美兰……是我那苦命的侄媳妇刘美兰回来报仇了……”
他猛地抬起头,指着木板上另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泪珠子滚得满脸都是:“那……那躺着的是我侄子新找的女人,叫王丽……我侄子赵强,就是被他自己害死的媳妇缠上了啊!”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老族长都愣住了,拐杖差点从手里滑下去:“你说啥?美兰?她不是去年跟赵强离婚后,就离开赵家村了吗?”
“离婚,离开?那是赵强骗大家伙的!”赵老四红着眼嘶吼,“美兰是被他折磨死的!”
赵老四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补充着,声音里满是悔恨:“赵强那畜生……自打在外面跟王丽勾搭上,就没给过美兰好脸色。嫌她碍眼,天天找碴儿,轻则骂重则打,美兰身上的伤就没断过……”
“一年前……他在外头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就跟美兰吵起来了,后来就………”赵老四抹了把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那天也是喝完了酒回家,经过他家时听见屋里动静不对,砸东西的声音、美兰的哭喊……后来就没声了。等我壮着胆子进去看,美兰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头上全是血……”
说到这儿,赵老四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当时赵强一个劲的求我不要告诉族长,再加上他毕竟是我亲侄,所以我才………没跟您说。”
赵老四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悔意:“于是我就……就把他爸妈叫了过来。”
“他爸妈一见那场面,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可终究也是护犊子,最后也狠下心来,说不能让赵强坐牢,毁了赵家的根。”他抬手抹了把脸,我们几人一合计,就趁着半夜,用块破草席裹了美兰,偷偷摸摸抬到后山埋了。”
“埋的时候…我看美兰的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天,我心里发毛得厉害,就顺手…捡了块石头压在她脸上……现在想来,那哪是压眼,分明是把她的怨气死死钉在心里了啊!”
这话一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老族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老四说不出话,最后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掷,那枣木拐杖“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糊涂!你们真是一群糊涂虫!草菅人命,还想瞒天过海?
其余人也开口说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们也做得出来!这是在给赵家招祸啊!”
“啪!”一声脆响在堂屋里炸开,震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一位头发雪白、脊背微驼的老者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赵老四面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他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赵老四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溢出血丝。
“畜牲,你们这几个畜生!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指着赵老四,声音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力。
赵老四被打懵了,捂着脸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众人认出这老者正是村里的老长辈,按辈分是赵老四的叔公,平时最是正直,见不得这种龌龊事。
老族长叹了口气,没去拦,只是对着老者道:“三叔,消消气,现在不是打人的时候,得先解决事。”
老者喘着粗气,指着赵老四:“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按族规沉塘!”
林默沉默片刻,开口道:“怨气不散,必出祸端。刘美兰的坟在哪里?”
赵老四哽咽着指了指村后:“就……就在后山老林子里,赵强嫌她晦气……没让进祖坟,随便找了个土坡埋了……”
“胡闹!”老族长怒喝,“死了都不安生,这是逼着她成为厉鬼啊!”
林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向赵老四:“具体在什么位置?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赵老四哆哆嗦嗦地指着后山方向:“就在……就在老林子边缘那棵歪脖子松树下。当时……当时埋完往回走,我好像听见身后有哭声……以为是风声,没敢回头……”
“肯定是美兰在哭啊!”人群里一个老婆婆突然开口,声音凄厉,“那姑娘生前就爱哭,受了委屈也不说,就一个人躲在柴房掉眼泪……你们这么对她,她……能甘心吗?”
林默站起身:“事不宜迟,先去美兰坟前看看。她怨气这么重,恐怕不止是为了报仇,还有执念未了。”
说完,林默看向老族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族长,麻烦叫人去把赵强的父母叫过来,让他们也去美兰的坟地。”
老族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应该的,就该让这几个畜牲去给美兰磕头认错。”他转头对身边一个年轻人吩咐道,“你去赵强家,把那两个畜牲给我叫来。”
那年轻人走后,堂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墙角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老族长拄着断了一截的拐杖,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地上那两具白布盖着的尸体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赵老四蹲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只有后背偶尔的抽搐,显示出他并未平静。
其他人或站或坐,谁也没有说话。刚才的争吵、愤怒、悔恨,此刻都沉淀在沉默里,像老林子里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大家都在等,等赵强的父母,等他们来了,一起去那个埋着冤屈的林子,去面对那个被他们亲手推入深渊的姑娘。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外终于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啜泣。
赵强的母亲被人扶着,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进门就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闭嘴,你这个毒妇,你踏马的还有脸哭,畜生!”那个打了赵老四一巴掌的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指着赵强的母亲说道。
赵强的父亲跟在后面,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麻木的灰败,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看到屋里的情形,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老族长和众乡亲深深鞠了一躬,那弯腰的弧度里,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愧疚和绝望。
老族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沙哑:“人齐了,走吧。”
赵老四听到后哪里还敢迟疑,低着头快步往门外走。
一行人跟在后面,脚步沉重地踏在石板路上,朝着那片藏着冤屈的后山走去。
阳光穿过林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却照不进每个人心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