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一清堂的灯亮着暖黄的光。
陈岚刚哄着念念把最后一口药汤喝完,小家伙皱着小脸,咂咂嘴,显然药味有些苦。
林默递过一颗早就备好的冰糖,念念含在嘴里,眉眼立刻舒展开来。
“玩会儿积木就该睡了。”陈岚笑着拿出积木,和林默一起陪着念念在床上搭小房子。
念念的小手还不太灵活,却学得认真,时不时举着积木递给两人,奶声奶气地喊“叔叔”“妈妈”,屋里满是温和的笑语。
就在这时,门口悬挂的风铃突然“叮叮叮”急促地响了起来,声音又急又脆,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那风铃乃是林默特殊制作的,如果是阳人进入风铃只会轻轻的“叮铃铃”的响动,而不是这种急促的响。
紧接着,一股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摇曳了几下,屋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陈岚下意识地将念念搂进怀里,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
林默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神一沉,周身的气息也冷了下来。他抬手按住陈岚的肩膀,低声道:“放心,有我在,你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那你……”陈岚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林默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倒要看看,是哪只不长眼的小鬼,敢闯到这儿来撒野。”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
那阴风还在丝丝缕缕地往屋里钻,带着股腐朽的腥气。
寻常孤魂野鬼不敢靠近一清堂,这里常年弥漫的药香和他身上的气息,本就是最好的屏障,如今敢上门,要么是被什么东西驱使,要么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岚不再犹豫,紧紧抱着念念,等林默出去后,“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林默走到堂屋中央,背对着里屋的方向,缓缓握紧了拳头。烛火在他身后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门口的风铃还在急促的响动。
林默眼神一凛,手腕轻挥,一股无形的气浪自他身后荡开,瞬间在里屋门前筑起一层隐蔽的结界。
那结界泛着微不可察的光晕,将丝丝缕缕往里钻的阴气牢牢挡在外面,确保里屋的暖意不受侵扰。
做完这些,他又转身看向门口,又是一挥袖。那扇紧闭的木门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门外的夜色裹挟着更浓的阴气涌了进来。
一道佝偻的黑影从门外飘了进来,落在堂屋中央。
那是一只老鬼,面容枯槁,皮肤像是皱缩的树皮,双眼浑浊却透着股怨毒,周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腐朽气息,模样十分丑陋。
林默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你这老鬼,死后不去地府报道投胎,反倒闯到我这里来,是嫌阳寿尽了不够,想要魂飞魄散吗?”
话音刚落,那老鬼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枯瘦的身子抖得像风中残烛,浑浊的眼睛里滚出两行黑泪,声音嘶哑地哀求:“林大师!求您给我的做主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敢来叨扰您!”
林默眉头微皱,这老鬼虽气息阴邪,此刻却透着一股真切的惶恐,不像是来寻衅滋事的。他沉声道:“有话快说,若敢耍花样,休怪我无情。”
老鬼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将往事倒了出来,每说一句,周身的阴气就重一分,显然是积怨已深。
“我生前也算有点本事,白手起家创下了十二家公司,不说富甲一方,也算家大业大。”他枯槁的手指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子嗣。国内外的名医看了个遍,都没用。后来实在没办法,才收养了个义子,想着百年之后,也有个人给养老送终。”
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悔意:“五年前,我在一场酒会上认识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她是酒会上的一个服务员,可长得漂亮,嘴也甜。我一时糊涂,被她迷了心窍,不顾差着四十岁的年纪,对她展开追求。”
“追求她的那阵子,我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她随口说喜欢一套珠宝,我第二天就让人包了整个专柜送过去;她住的公寓嫌小,我立马在江边买了套大平层过户给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花在她身上的钱,没五百万也差不离。”
“直到把她娶进门那天,我还傻呵呵地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老头,老了还能得这么个宝贝老婆。”
“现在想来,那就是灾祸的根苗啊!”老鬼猛地捶了下地面,声音凄厉起来,“她跟我那义子早就勾搭上了!他们在我饭里下毒,每次一点点来,量不大,却足够慢慢掏空我的身子。我年纪大了,只当是身体自然衰败,压根没往别处想……”
“一年前,我心脏病突发倒在地上,被他们送进医院。弥留之际,我还念着情分,立下遗嘱,把一半家产给她,一半给义子……。”
突然老鬼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周身的阴气剧烈翻涌,烛火被搅得疯狂跳动,几乎要熄灭:“我死了之后,魂魄飘着,心里还念着那个家,想回去看最后一眼。可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他俩在喝酒说笑!”
“那女人娇滴滴地说,还是你厉害,这老东西到死都以为我对他是真心的,我那义子就笑,说‘不然怎么能把十二家公司都弄到手?那点慢性毒药下得值!”
“我当时气得魂体都快散了!原来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一个哄着我开心,一个在公司里安插人手,一步步把我架空!我想冲进去撕碎他们,可他们身上不知带着什么东西,像是层金光,我一靠近就浑身灼痛,根本近不了身!”
他的身影因激动而变得模糊,声音里满是绝望:“整整一年啊!我像个傻子似的在外面飘着,看着他们,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用我的公司谋利,逍遥快活!”我却连靠近他们三尺之内都做不到!我试过无数次,每次都被那东西弹开,魂体越来越弱……”
“实在没办法了,我听说林大师您能通阴阳,有大本事,才敢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闯进来求您!求您发发慈悲,哪怕只是破了他们身上的东西,让我能靠近他们,我就是拼了这残魂,也要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
老鬼再次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那股深切的恨意与无力,让空气都仿佛凝结了几分。
林默静静地听着,眉头紧锁,这老鬼虽怨气深重,却并未害过人,只是执念难消。他看了眼里屋的方向,开口说道:“阳间的恩怨,自有阳间的法度。你既已身死,再纠缠阳世之事,于你自身也是损耗。”
老鬼哭道:“我不怕损耗!只要能让他们受点报应,魂飞魄散我也认了!”
林默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莫要再在阳间逗留,否则戾气日重,真要成了恶鬼,谁也救不了你。十日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老鬼哽咽着应道:“我听大师的……只要能让他们不好过,能让他们受到惩罚,我什么都听……”
林默摆了摆手:“你先去地府报到吧,十日内,我会给你消息。”
老鬼感激涕零地磕了几个头,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夜色中。
堂屋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一声轻响。林默走到门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
他转身回屋,见陈岚还站在里屋门口,眼神里带着担忧,便走上前轻声道:“没事了,都处理好了。”
陈岚轻轻的,“嗯,”了一声,又忍不住的问道:“你……真的要管这件事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林默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坚定,“不管是人是鬼,公道总得有个说法。”
陈岚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世间竟有这等事……”
“人心叵测罢了。”林默淡淡道,“不过,欠债总要还的,这件事,我会交给法律制裁。”
夜渐渐深了,一清堂的灯依旧亮着,映着窗纸上两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在这寂静的夜里,守护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