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林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潮水淹没,怒喝更如利刃,瞬间将其坚守的万卷书山撕成两半,陌生斥责与圣贤典籍在脑海中厮杀正酣。当战况最炽时,两瓣温软的唇忽然封缄了所有的纷争……
唇齿交缠间,她呵气如兰:这抹相思红,让我坠入胭脂色的梦。情愈浓,心愈痛,偏教风摇落那满地的残红……枫叶般的唇印已烙在记忆深处,将刹那相逢酿成永恒。
这吻带着三生石上刻骨的相思,耳畔呢喃随兰息继续浮动:不期而遇罗丝桥,将我困在你的牢。情丝愈缠绵,不舍愈不甘。惶恐那不由自主的心动,最怕这猝不及防的相逢......
晨光割裂缠绵时,分离如钝刀割肉,来回拉扯的剧痛胜过凌迟。他背负功名与责任的枷锁,转身走向了无奈与亏欠的囹圄。她困于人狐殊途的谶语,退回那不甘与不舍的牢笼。依依不舍的眸光里,堆积着千言万语却终成无语凝噎。世俗的锁链与诅咒的荆棘横亘其间,让这场相逢恍若深秋最后的红枫——虽绚烂整片天空,却似乎注定零落成泥。
这既是白狐晨曦献予传林的初吻,亦是真涯子留给若曦前世的印记。
一昼夜的光阴流转,万物由静至动复归宁,他们的气息始终交织——这场跨越了千年的爱恋,可悲到只厮守了短短的十二个时辰。
最后相望那眼,将向来情深,奈何缘浅的痛楚双双刻进了骨髓。她泪落连珠,他心似油煎,却终是各自踏入那仿佛是命定的殊途。
马车渐行渐远,传林望着观澜酒肆的轮廓在视线中模糊。他忽然觉得胸口空了一块,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一般——此刻书生却不知,自己七魄中的一魄早已遗落在那女子不舍的眸中了。一缕无形的牵挂自心头而起,穿透颠簸的车厢,却又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那丝线与这缕无形的牵挂穿过滚滚车轮扬起的尘土,越过蜿蜒的御江水,逆着风飘向几十里外的御江客栈,掠过小爱巢花铺的屋檐,在罗丝桥畔徘徊,最终没入了观澜酒肆的雕花木门里。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总觉得遗落了什么在这座小镇——或许是酒肆里那盏为他留着的灯,又或许是某个人的盈盈眼波。
晨曦伫立原地,那道背影消失的瞬间,她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明明人还站在这里,三魂中的一魂却跟着远去的马车飘走了。她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空落,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咬着唇命令自己停止思念,可思念就像春日的藤蔓,越是压制越是疯长。可越挣扎,记忆就越发鲜活。他执笔时微蹙的眉峰,衣襟上清冽的松墨香,还有那个带着薄茧的掌心抚过她发梢的触感。
闭上眼的瞬间,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他含笑的双眸,温暖的气息,还有那个令人心颤的吻。红晕爬上脸颊,心跳乱了节奏,这份甜蜜的痛楚让她既沉醉又煎熬。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相触时的温度。当那道清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官道尽头,她忽然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明明告诫自己不要想他,可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他说笑时泛着光的眼睛,还有那个温柔满满的拥抱,和他的大酒窝——全都又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呼吸突然变得灼热,她慌乱地再度闭眼,却坠入更深的旋涡。那些刻意封存的画面争先恐后涌出来:他低头为她整理垂落的发丝,紧张时喉结滚动的弧度,以及他因激动而干咳的模样……和他胸膛的温度。心脏在她胸腔里剧烈震颤,像被困的雀鸟扑棱着翅膀。
她捂住发烫的脸颊,却捂不住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这种又甜又涩的滋味,像陈年花雕般醉人,又如新淬的刀刃般锋利。原来情之一字,早在那天初遇时,就悄悄将两人的魂魄系成了死结。如今一个转身,便扯得生疼。
她终于明白,有些相遇是刻进骨血里的劫。就像当第一眼瞥见他时,某些命定的丝线就已经将两颗心缝在了一起。所谓情毒,不就是明知会痛却甘之如饴的沉沦吗?
从那个不期而遇的午后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紧紧地纠缠。传林带走了她的一缕魂,她取走了传林的一丝魄,就像月老早就系好的红线,任岁月流转也再无法解开。真正的爱情从来不由人掌控,它会在心底生根发芽,让人在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在独处时不由自主地微笑或落泪……
真正的相思从来不是克制的东西。它会化作夜半惊醒时的冷汗,变成路过某处一起走过的地方时蓦然停驻的脚步,成为所有相似眉眼间徒劳的寻觅。若真能轻易的抹去,哪来离别的心酸?
客栈的铜铃在风中轻响,晨曦忽然明白:真正的离别从来不是山高水远,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再不能伸手相拥。有些情意就像御江的潮水,越是阻拦越是汹涌。倘若真能收放自如,又怎会教古今多少痴男怨女无数孤寂夜里辗转反侧?
世间情爱有千般模样。有人朝夕相对却形同陌路,有人相隔万里仍心意相通。若分离能让悸动平息,让记忆褪色,那不过是浮光掠影的邂逅。晨曦抚着发烫的脸颊想:我可以约束自己的举止,却管不住为你跳动的心。这份情意早已深入骨髓,即便自欺欺人地说要忘记,血液里奔涌的思念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终将所有伪装的坚强击得粉碎。
她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擦拭不知何时滚落的泪珠:何必自欺欺人呢?既然忘不掉他落在书页间的影子,既然忘不掉他温暖的胸膛,不如让这抹香成为自己的烙印;那就任这份相思在心底生根发芽。既然戒不掉思念时心口的钝痛,不如将这痛酿成独酌的醇酒。毕竟这世间最烈的毒,从来都是心甘情愿饮下的鸩酒。
况且这世间最难得的,从来不是唾手可得的圆满,不正是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敢吗?
良久的沉默过后……晨曦苦笑着摇头道:我能约束自己的言行,却如何能束缚这颗躁动的心?它像脱缰的野马,此生都难以驯服。即便某天自以为掌控了,也不过是编织最美丽的谎言欺骗自己罢了。别人尚且不自欺,我——凭什么就自欺欺人?
当记忆中的面容已然模糊,当那个名字再难激起心底波澜,那样的感情还能称之为「爱」吗?晨曦第三次在心中默默自问:倘若连思念都需要刻意压抑,又怎能算作真情实意?晨曦望着天边微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角反问道:我可以约束自己的言行,却凭什么非要禁锢这颗不受控制的心?它永远自由跳动,永远忠于真实感受。晨风拂过发梢,带着露水的凉意,正如她清醒的认知——有些悸动,从来不由理智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