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般若寺内古柏森然,晚钟的余韵在殿宇间回荡,每一缕夜风都似在诉说着千年的往事与这古刹的沧桑。妙音阁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慧深方丈紧锁的眉头。
怎会如此?慧深方丈的声音里透着不安。弟子子扬垂首应答:慧园师叔所言,与上次情形如出一辙。慧深方丈手中佛珠骤停,面色骤变,莫非...那真涯子已然得手?
多久了?方丈急问。已...已十七日了。
什么?慧深方丈猛然站起,袈裟带翻了案上经卷,你是说老衲离寺这二十日,施主竟重伤半月有余?他颤抖着扶住经案,眼中泛起悲悯:可曾用药?
回禀师父,药石已用。只是...子扬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子扬额角沁出冷汗:真涯子师兄他...似乎并无大碍。
慧深方丈猛然转身,眉头深锁:此话怎讲?
弟子近日为师兄换药疗伤,今日运功时,竟被师兄丹田一股雄浑内力震退。子扬声音发颤,把脉时更觉蹊跷,师兄脉象如龙腾虎跃,体内数道真气纠缠搏斗。可半月前...
半月前怎样?
慧深一把攥住弟子手腕。那子扬道:半月前真涯子师兄当时筋骨俱碎。慧园师叔也亲眼所见……话音未落,慧深方丈已掀开床榻锦被。三指搭上真涯子的脉门,刹那间,老方丈如遭雷击,与子扬四目相对,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
慧深踉跄后退:这...这不合天道啊!碎骨重生已是奇谈,这沛然内力从何而来?
怪哉!慧深喃喃,若真如你所言,此刻他怎会有如此内力?更遑论...他掀开被褥,手指轻触真涯子脊背,竟摸不到半点伤痕。
阁内檀香氤氲,慧深方丈闭目良久,终是长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等施主转醒,即刻报我……
待睁眼时,眸中慈悲与惊疑交织:忽见子扬死死盯着地面,面色煞白,慧深顺着弟子的视线看去,只见梵音壁画前三丈处,满地桃花花瓣与血迹斑驳交错。新鲜花瓣与干枯残红混着暗褐血渍,更有几处花泥深深嵌入青砖,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斗,在此反复挣扎过。
这...这是...慧深方丈踉跄后退,枯瘦手指指向那地面……这是何意?
子扬却突然道:师父,还有更骇人之事...他目光直直望向地面。
只见那弟子子扬沉声道:自半月前首次发现真涯子师兄后,弟子便每日前来换药侍奉师兄,岂料……岂料三日后这真涯子师兄分明骨骼尽碎,弟子本以为其已无生还之望。岂料师兄于第四日却不知所踪,你说什么?慧深擦着汗,面色凝重地指着子扬说道:你且细细道来……子扬道:弟子当时惊愕万分,决意全力寻找师兄……
全寺上下皆已寻遍,未见其踪。况且真涯子师兄他骨骼尽碎,内脏皆受震伤,他,他又怎能自行移动呢?而后弟子四处寻觅无果,只得返回这妙音阁——此时子扬手指颤抖着指向前面另一摊血渍,双眼睁得浑圆道:弟子遍寻不得,结果却见师兄倒在那血泊之中……
慧深方丈霍然站起,在地上来回踱步,蓦地,他呆立当场,你是说,这本应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真涯子,在第四天突然失踪,而后却又在这梵音壁画前的地面上现身了?
是!禀恩师,不仅如此,弟子自那日起便搬来与师兄同住。
然而……然而弟子偶尔在外出取药、或上茅房,亦或打盹之时,稍有疏忽,师兄便会消失不见……且每次发现时,皆是在这满地的血泊之中。言罢,弟子子扬便指给慧深看那七八处的血渍——
慧深方丈震惊之下,枯坐椅中,指尖的佛珠早已停止转动。他目光涣散地喃喃道:真涯子终究是寻到了火莲之印...而那梵音壁画里的东西,果然还在...慧深方丈的声音突然发颤,六年前那道卐字真言光柱,你记得吗?就是那样把为师和他...生生轰出来的...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地上斑驳血迹。子扬不解地问道:师父,真涯子师兄为何偏要趁我不在时...话未说完便哽住。慧深眼中闪烁着不忍和无奈,长叹一声道:一个能在这梵音壁画前枯站五年之久的人,只为寻得他法,以救画中之人。
然而当他终得法之际,你以为,他还能看得见你吗?为师之见,他并非是躲着你,而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你,你出门取药的工夫,偶尔打盹之时……或者说,他不仅没有注意到你,甚至于,他自身的伤情亦未觉察……
死寂在禅房里蔓延,唯有真涯子微弱的呼吸声。子扬突然打破沉默:这真涯子师兄梦里总喊着……可有时...子扬喉结滚动,有时会凄厉尖叫两个字,像被恶鬼掐住咽喉般...话音戛然而止,床榻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说明一切。
何苦..……
子扬刚开口就自嘲地摇头。五年面壁,七次濒死,如此这般岂是言语能劝?
啊——疯子!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炸响。真涯子猛然弹起,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胸膛。待看清眼前人,他惨白的脸上浮现愧色:劳烦...慧深师兄了。
慧深方丈捻着佛珠的手突然顿住:方才那声...话音未落,真涯子瞳孔骤缩,仿佛又见那癫狂身影。他猛地抓住床沿,指节泛青:那根本不是人!
破碎的回忆让他浑身战栗,每次现身他都……
面对此人,我实在束手无策。只要接近若曦被囚那巨大光柱之处,他必如疯魔般发起致命攻击!数次交锋,我皆在那狂徒手下惨败而归。更令人绝望的是,那道笼罩囚禁若曦之地的卐字真言光柱坚不可摧,即便侥幸躲过攻击,甫一触及光幕便会被狠狠震飞!说到此处,真涯子怒不可遏,用力指向数次滚落在地之处……
沉默良久,慧深方丈关切询问:伤势可好些了?
已并无大碍。真涯子答罢,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壁画上。忽然他似有所悟,从怀中取出一件青铜器物:师兄可识得此物?
当慧深看清那物时,顿时骇然失色,失声惊呼:这...这竟是太乙神术青铜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