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的第五十八天,
“星辰堡”的工业区,爆发了一场比之前种子风波更具技术含量、也更具噪音污染的冲突。
冲突的双方,是矮人锻造大师石锤·铜须,和地精首席工程师吱吱。
而冲突的焦点,是一堆看似不起眼,却关乎领地生产力命脉的玩意儿——
螺丝、螺母、齿轮,以及一套吱吱呕心沥血设计的、旨在“优化生产力”的“标准化零件生产流水线”草图。
事情源于“共生试验田”的初步成功。
在吱吱的技术指导(和地精暴徒们“温柔”的武力监督)下,人类流民们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播种,并且幼苗长势喜人。
这极大地刺激了吱吱的工程学(兼管理学)野心。
他觉得,是时候将“标准化”和“流水线”这两个从领主大人偶尔蹦出的词汇里领悟到的“神谕”,应用到更广阔的领域了——比如,矮人那效率“低下”的铁匠铺。
他抱着厚厚一叠画满了各种尺寸齿轮、螺栓、接口的兽皮图纸,兴冲冲地找到了正在挥汗如雨、为开荒队赶制最后一批鹤嘴锄的石锤。
“石锤大师!看!星辰堡工业的未来!”
吱吱兴奋地将图纸铺在石锤那满是锤印和焦痕的工作台上,
小短手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
“我们制定标准!统一零件尺寸!然后分工!”
“你负责用你的大锤子锻造标准件毛坯,我带着地精用机床(他刚弄出来的、靠水力驱动、噪音巨大且经常卡壳的玩意儿)进行精加工和组装!”
“这样,打造工具的速度能快上十倍!不,一百倍!”
石锤停下挥舞到一半的巨锤,炉火映照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大脸上先是茫然,
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放你娘的螺旋屁!”石锤的咆哮声差点掀翻了工坊的屋顶,
他一把抓起那叠图纸,唾沫星子几乎喷了吱吱一脸,
“标准化?狗屁标准!”
“老子打了一辈子铁,每一把锤子、每一把锄头,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老子的魂儿在里面!”
“你让老子像个流水线上的傻大个一样,整天咣咣咣砸一模一样的铁疙瘩?
“还要用你那破机床‘精加工’?老子打造的玩意儿,需要你那堆破烂来加工?”
“这是侮辱!是对锻造之神的亵渎!”
他越说越气,抓起图纸就要往炉子里扔。
吱吱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上去抱住石锤粗壮的手臂:
吱:“不能烧!这是智慧!是效率!你个顽固的老矮垛子!你懂不懂什么叫规模化生产?”
吱:“你一个人一天能打几把锄头?用了我的方法,我们能生产一百把!”
锤:“一百把垃圾!不如老子一把精品!”
吱:“精品能当饭吃吗?现在领地需要的是数量!是速度!”
锤:“数量?速度?呸!工匠的尊严呢?手艺的灵魂呢?”
吱:“灵魂个吱吱!饿肚子的时候看你还讲不讲灵魂!”
一场关于“工匠精神”与“工业化效率”的哲学(兼人身攻击)辩论,在矮人工坊里激烈上演。
石锤挥舞着锤子强调“一锤定音”的仪式感,吱吱则用分贝更高的尖叫宣扬“模块化设计”的优越性。
周围的矮人学徒和地精助手们分成两派,各自为自己的老大摇旗呐喊,
工坊里唾沫与扳手齐飞,吵得不可开交。
很快,这场争论就超出了工坊的范围,演变成了工业区内部分裂的导火索。
矮人们坚守着各自的火炉和铁砧,对地精那些“异端邪说”嗤之以鼻;
而地精们则聚集在他们的“机床”和图纸旁,对着矮人那边指指点点,嘲笑他们“原始”、“落后”。
工业区的生产效率,肉眼可见地下降了。
原本合作打造农具的矮人和负责安装木柄的人类,
因为零件尺寸的微小争议也开始互相埋怨。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沈无殇那里。
她正试图在相对安静的精灵区边缘(主要是艾拉妮尔不爱说话)思考一下:
“高能量冲击是否能在,不破坏领地核心的情况下,实现自我湮灭”,这一技术难题,就被脑海里系统的喋喋不休,和卢修斯那苦瓜一样的脸给打断了。
【警告!技术路线之争爆发!生产力内耗中!触发强制技术融合任务:别扭的合伙人!】
【任务目标】:促使石锤与吱吱达成至少一项具体合作,建立初步的“矮人-地精”联合生产流程。
【任务奖励】:【基础标准化生产概念】(被动效果:领地工业制品良品率微弱提升,生产耗时小幅降低),领地能量+3。
【失败惩罚】:系统将为您实时转播《矮人与地精的嘴炮大战——从工匠精神骂到对方祖宗十八代精彩剪辑》,并附带双方试图用自己产品(矮人战锤 vs 地精爆炸物)说服对方的危险实验录像,背景音乐采用《噪音交响曲》,持续播放至合作达成或宿主对“工业”一词产生永久性心理阴影。】
沈无殇:“……”
她感觉自己的脑仁已经快被这些屁事熬成浆糊了。
她阴沉着脸,再次拎起了那根熟悉的铁棒(似乎已经成了她解决内部矛盾的标配),走向噪音和火药味的源头——工业区。
看到领主大人驾到,而且手里还拿着“道理”,争吵声瞬间低了好几个分贝。
石锤和吱吱互相瞪了一眼,气呼呼地别开脸,但都没敢再大声嚷嚷。
沈无殇没理会他们,
先是走到石锤的工作台前,拿起一把刚刚打好、还带着余温的鹤嘴锄。
锄头做工精良,线条流畅,握感舒适,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精品。
但她用手指弹了弹锄刃,又看了看旁边一堆等待安装的木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然后,她又走到吱吱那台还在“哐当哐当”响、时不时冒出一股黑烟的水力“机床”旁。
地上散落着一些按照图纸切割、打磨的金属零件,尺寸标准,但边缘粗糙,
有些还带着毛刺,看起来远不如石锤的手工制品精致耐用,但……数量确实多。
“吵完了?”沈无殇放下铁棒,声音没什么温度。
石锤和吱吱同时缩了缩脖子。
“他……”
“他……”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互相怒视。
沈无殇懒得听他们复读,直接指向问题的核心:
“锄头,是好锄头。零件,是快零件。”
她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
“但我要的是,又快又好的锄头。”
石锤和吱吱都愣住了。
“你,”沈无殇指向石锤,
“的魂儿,镶在刃上就行。锄头把,用他标准化的接口。”
她又指向吱吱,
“你的零件,精度不够。让他用锤子,给你敲出最标准的模具毛坯。”
两人再次愣住,脸上的怒容渐渐被思索取代。
沈无殇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固执的思维壁垒。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非此即彼?
精品的关键部位手工锻造,保证质量和“灵魂”;
非关键部件和连接件标准化生产,保证效率和互换性;
再用精工模具提升标准件的质量……
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
石锤还想挣扎一下他关于“整体性”的坚持。
沈无殇没给他机会,直接祭出杀招:
“新的贡献积分标准。按最终合格产品数量和质量结算。合作,积分高。不合作……”
她没说完,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铁棒。
石锤和吱吱同时打了个寒颤。
在积分(和铁棒)的双重诱惑(威慑)下,
两个技术宅(兼偏执狂)终于不情不愿地、别别扭扭地坐到了一起。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诡异。
石锤拿着吱吱的图纸,吹胡子瞪眼地挑剔着上面“不符合力学美感”的设计,
但还是骂骂咧咧地开始用他神乎其神的技艺,为吱吱打造一套极其精密、几乎毫无瑕疵的标准件锻造模具。
吱吱则围着石锤的炉子转悠,一边躲避着飞溅的火星,一边指着模具的某个细节尖叫:
“这里!这里弧度再大0.1个吱吱单位!减少应力集中!还有这个倒角!必须按我的来!”
“闭嘴!你个绿皮豆丁!老子知道怎么打铁!”
“你懂个吱吱!这是科学!”
“科学个锤子!”
争吵依旧,但这一次,争吵的内容变成了具体的技术细节,并且伴随着实实在在的行动。
当第一套由石锤亲手锻造的模具,被安装到吱吱那台经过“暴力”改造(主要是加固)的水力机床上,
生产出第一批尺寸精准、表面光滑的标准化锄头连接件,
并且被石锤亲自检验合格,安装到他亲手锻造的精品锄刃上,
组成一把既坚固耐用又方便更换部件的“星辰堡标准制式鹤嘴锄”时……
整个工业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矮人们看着那结合了矮人工艺的坚固,和地精标准化的便捷的新产品,
眼神复杂,但不少年轻矮人眼中已经冒出了感兴趣的光芒。
地精们则兴奋地吱哇乱叫,为自己的“标准化”理念终于落地而欢呼。
石锤和吱吱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别过头,但嘴角似乎都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一条别扭的、充满争吵但效率确实提升了的“矮人-地精”联合生产流水线,就在这种“被迫营业”的氛围下,初步搭建了起来。
沈无殇看着那第一批“杂交”产品,又看了看脑海里提示任务完成的系统消息,内心毫无成就感。
她只是觉得,耳边除了打铁声和爆炸声,又多了一种新的噪音——
关于标准化和个性化哪个更牛逼的、永无止境的技术争论。
这地方,不仅搞情感绑架,现在还开始搞技术绑架了。
她死寂的心里,那份“自我了断计划书”的注意事项里,又得添上一句——
“警惕跨种族技术合作带来的精神污染,及对清净环境的持续性破坏”。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