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纱,缠绕着清晨的密林,十步之外便难辨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却也掩盖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类活动的危险味道。
厉战弓着腰,像一头在丛林中潜行的黑豹,每一步都落在厚厚的腐殖层上,悄无声息。
他凭借着对山野近乎本能的熟悉,选择着最隐蔽的路径,同时不断警惕地四下张望,那双平日里显得憨直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异响。
云清辞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因强行压抑而显得有些急促。
每走一步,身体深处传来的钝痛和虚弱感都几乎让他晕厥。
他死死咬着牙,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这具破败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不仅留意着前方的厉战,更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环境上。
突然,厉战猛地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握成拳头——这是云清辞在离开前,简单告知他的一个代表“停止、警戒”的手势。
几乎在同一时间,云清辞也听到了。
左前方约三十步外,传来极其轻微的、靴子踩断枯枝的声响,以及压得极低的交谈声。
“……这边痕迹新鲜,他们刚过去不久……”
“妈的,这鬼天气,什么都看不清……”
“小声点!大长老说了,宫主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但身边那傻大个有点邪门力气,别阴沟里翻船……”
“啧,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等抓住了,老子非得……”
污言秽语顺着风飘来一丝半缕,云清辞的眼神瞬间冰寒刺骨,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轻轻拨开眼前的枝叶,透过雾气的缝隙,隐约看到四个穿着霁月宫低级弟子服饰的身影,正成散兵线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这个方向搜索过来。
看其步伐和气息,不过是些二三流的好手,应是叛党的外围斥候小队。
若是平时,这等货色,云清辞弹指间便可让其灰飞烟灭。
但此刻……他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内力,连击杀一人恐怕都难以做到。
硬拼,必死无疑。
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此处林木相对稀疏,不利于隐藏,但右侧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和几块巨大的乱石,形成了个小小的凹陷地带。
是个设伏的好地方,但也容易被人包抄。
电光火石间,一个冷酷的计划在云清辞脑中成型。
他需要厉战这把“刀”,更需要一击必杀,绝不能放走一人,否则踪迹彻底暴露,等待他们的将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厉战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听着。你,藏于那块青石后。待第一人走过,攻击最后一人,务必瞬间毙命,制造混乱。”
厉战紧张地点头,手心因用力而渗出汗珠,紧紧握住了那柄简陋的砍柴斧。
“我会引第二、三人注意力。你杀最后一人后,立刻回身,与我合击中间两人。速战速决,一个不留。”云清辞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布置一场与己无关的棋局。
“是!”厉战重重应下,猫着腰,如同幽灵般迅速隐没到指定的巨石阴影之后。
云清辞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捡起脚边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目光冷静地估算着距离和角度。
那四名斥候越来越近,交谈声也清晰起来。
“……分开点搜,别扎堆……”
为首那人话音未落,就听到“啪”一声脆响!
一颗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打在他身旁同伴的膝盖弯上!
那弟子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有埋伏!”为首者惊喝,三人瞬间拔出兵刃,警惕地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正是那片灌木丛。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吸引了过去。
而按照搜索队形,走在最后面的那名弟子,恰好背对着同伴,正处于短暂的视觉盲区。
就是现在!
云清辞心中冷喝。
仿佛心有灵犀,或者说,是厉战那近乎野兽般的战斗本能被激发!
就在最后那名弟子因前方动静而下意识回头的刹那,一道黑影如同狂暴的蛮熊,从巨石后猛扑而出!
没有呼喊,没有花哨的招式。
只有一道凝聚了全身力量的、最简单直接的劈砍!
“噗嗤!”
厚重的砍柴斧带着恐怖的风声,精准无比地劈入了那名弟子的后颈!
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那弟子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软软地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的腐叶。
“老四!”前面三人闻声骇然回头,正好看到同伴毙命和厉战那沾满鲜血、如同煞神般的身影。
“杀了他!”为首者目眦欲裂,三人同时挥刀扑向厉战!
然而,因为刚才的变故,他们的阵型已乱,中间两人几乎挤在一起。
就是这片刻的混乱!
云清辞动了!
他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中掠出,目标并非攻击,而是直取左侧那名因同伴倒地而略有分神的弟子!
他速度不快,但角度刁钻,手指并拢如刀,直插对方咽喉——尽管内力微弱,但精准打击要害,依旧致命!
那弟子慌忙格挡,却忽略了真正的杀招来自身后!
厉战一斧得手,毫不迟疑,借着前冲的势头,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向中间那两名挤在一起的敌人!
同时,斧头横挥,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巨力!
“铛!”
“咔嚓!”
一名弟子的刀被直接撞飞,另一名则被斧背扫中肋骨,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两人惨叫着向后跌去。
云清辞的手指几乎在同一时间点中了左侧弟子的喉结,虽然力道不足以致命,却让他瞬间窒息,动作一滞。
厉战的斧头已然回旋,带着血光,掠过他的脖颈。
最后那名为首者,刚勉强架开云清辞的虚招,就看到两名同伴瞬间毙命,而那个傻大个正瞪着猩红的眼睛,如同盯上猎物的凶兽,向他扑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
“留下!”云清辞冷叱一声,脚下看似随意地一踢,一颗石子精准地击中那人的脚踝。
“啊!”为首者痛呼一声,身形踉跄。
就这么一耽搁,厉战已如影随形般追至,染血的斧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下!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四名叛党斥候已全部变成了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林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雾气中弥漫开来。
厉战拄着斧头,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古铜色的皮肤上溅满了温热的血点,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还没从刚才那电光火石的杀戮中完全回过神来。
云清辞站在原地,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方才那短暂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
他强忍着眩晕,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的尸体,确认无一活口。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厉战身上。
看着他那副浑身是血、愣头愣脑的样子,想起他刚才那毫无章法、却有效得可怕的蛮力冲杀。
云清辞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声音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冷漠和评估的意味,仿佛刚才并肩作战的并非眼前之人:
“蛮力尚可,技巧粗劣不堪。”
言罢,他不再看厉战,开始迅速搜查尸体,寻找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或物品。
厉战看着云清辞冷漠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斧头,憨厚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默默地用袖子擦了擦斧刃上的血,走到云清辞身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雾气,履行着他“护卫”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