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中的日子,在修炼、戒备与采集的循环中悄然流逝。
自盲蜥袭击已过去数日,洞口被加固,周围布下了更隐蔽的预警机关,暂时再无侵扰。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渐渐被草木清香取代,但那份潜藏的危机感,如同薄冰,始终覆盖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
云清辞的内力恢复至约四成,虽离巅峰尚远,但已非吴下阿蒙。
他对秘境阵法的理解愈发精深,可小范围引导灵气,辅助修炼或制造简易障眼法。
更多时间,他沉浸在对《基础阵解》和那本皮面笔记的钻研中,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玄冥宗功法特性、或是此地原主人对抗“蚀心蛊”的蛛丝马迹。
线索零碎,拼图缓慢,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冷酷的专注。
厉战的外伤在灵药和强悍体魄作用下,愈合速度快得惊人,疤痕虽狰狞,但已不影响活动。
他依旧沉默寡言,将“不添麻烦”奉为圭臬。
只在云清辞需要时,才沉默地出现,完成指令后,又沉默地退开。
一种诡异的平衡,在两人之间形成。
交流极少,多是云清辞简短的命令和厉战沉闷的应诺。
没有感激,没有温情,只有基于生存需求的、赤裸裸的相互依存。
云清辞享受这种清净,将厉战视为一件暂时还需保养、但终将处理的工具,心无波澜。
这日午后,秘境光晕柔和。
云清辞坐于青石,正尝试引导一缕灵气,模拟皮面笔记中提及的、某种可能干扰阴寒内力运转的简易能量场。
他心神沉静,指尖虚按,淡金色的内力丝线般流转,在身前勾勒出模糊的符文雏形,四周灵气随之微微扰动。
厉战则按照吩咐,去采集生长在洞穴上方一处陡峭崖壁上的“月影草”残株——云清辞需以其阴寒属性,平衡新配药方中一味阳性过猛的辅料。
那处崖壁近乎垂直,布满湿滑苔藓,仅有些许可供攀附的缝隙。
厉战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向上攀爬。
他力气大,下盘稳,动作虽不灵巧,却足够扎实。
古铜色的脊背肌肉贲张,汗水顺着伤疤蜿蜒而下。
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粗糙的手指死死扣进石缝,一步步接近那几株在微风中摇曳的幽蓝色草叶。
云清辞的修炼到了关键处,能量场的构建需极度精准,一丝外扰便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他屏蔽了外界所有杂音,眼中只有那流转的能量丝线,心神与内力高度统一。
就在厉战指尖即将触碰到月影草的刹那——
“咔嚓!”
一声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厉战脚下借力的一块岩石,因常年风化,竟毫无征兆地崩裂!
他全身重量瞬间失去支撑,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直坠而下!
风声呼啸灌耳,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厉战的心脏!下方是乱石嶙峋的地面,这一摔,不死也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几乎在同一时刻,云清辞指尖那缕即将成型的内力丝线,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息一岔,能量场剧烈波动,瞬间溃散!
前功尽弃!
若是平日,云清辞必会因修炼被打断而勃然大怒。
但此刻,他根本来不及愤怒。
在他的大脑尚未做出任何思考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动了!
坐在青石上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倏然站起!
左手下意识拂袖挥出,一股柔和的劲风卷向地面散落的几片宽大树叶,右手则并指如剑,看也不看,朝着厉战坠落的方向凌空疾点!
“嗖!”
并非凌厉的杀招,而是一道凝练却带着旋转巧劲的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射向厉战后心衣衫!
“噗!”
指风触及衣衫,并未穿透,而是如同粘稠的蛛网,产生一股向后上方拉扯的柔劲!
同时,那几片被袖风卷起的树叶,恰好在厉战身下铺开,虽微不足道,却稍稍缓冲了下坠之势!
“呃!”
厉战只觉得后背一股大力传来,下坠之势猛地一滞,方向微变,整个人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了一下,斜斜地摔向一旁厚实的藤蔓丛中!
“哗啦——!”
藤蔓被压得剧烈摇晃,厉战重重砸入其中,虽浑身剧痛,眼冒金星,但总算避免了头撞碎石的厄运。
洞穴内瞬间陷入死寂。
云清辞站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点出的姿势,指尖内力未散,微微颤动。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封,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我……做了什么?
厉战挣扎着从藤蔓中爬起,摔得七荤八素,但检查一番,除了些擦伤和淤青,并无大碍
他惊魂未定,茫然地看向云清辞,正好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憨厚的脸上满是后怕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感激:“宫、宫主……多谢宫主救……”
“废物!”
冰冷的呵斥如同淬毒的鞭子,猛地抽断了厉战未出口的话!
厉战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感激变成了惶恐和深深的羞愧,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人该死!小人蠢笨!险些惊扰宫主修炼!小人罪该万死!”
他以为云清辞动怒,是因为自己弄出的动静打断了他的修炼。
云清辞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比平日急促半分。
他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厉战,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这怒火,并非全因修炼被打断,更多是针对自己刚才那完全不受控制、近乎本能的下意识反应!
为何要救他?
他若摔死,不过是少了一件工具,省了日后处理的麻烦。
为何要出手?
是了,定是这些时日,习惯了他这“盾牌”和“解药”的存在,身体形成了可鄙的依赖,才会在危急关头做出如此错误的判断!
如同久经训练的战马,听到哨响便会冲锋,无关喜怒,只是可悲的条件反射!
对,一定是这样。
云清辞强行压下心中那丝怪异的不适,将一切归咎于“习惯”和“失误”。
他需要重新掌控局面,掌控自己。
“滚去把药采来。”他背过身,不再看厉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淡漠,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再出差错,自行了断。”
“……是!是!小人这就去!”厉战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也顾不得身上疼痛,更加小心地再次攀上崖壁,这次速度慢了许多,每一步都稳如磐石。
云清辞站在原地,背影挺直孤峭。
他缓缓抬起刚才点出指风的右手,凝视着指尖。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内力涌出的微麻触感。
方才……我为何要救他?
这个疑问,如同鬼魅,再次浮上心头。
没有答案,只有一片冰冷的迷雾。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躁动与疑惑,强行镇压回心底最深处。
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沉寂的寒潭,不起微澜。
只是那潭水深处,一粒名为“异常”的沙子,已悄然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