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刚过,旧尘山谷的风里便添了几分凛冽的秋意。执刃殿外的青石道上,马蹄声日夜不绝,扬起的尘土混着金桂的残香,飘满了整座山谷。一张张盖着宫门朱砂大印的英雄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江湖上激起了千层浪。
沈绯瑶站在商宫的阁楼之上,手中捏着一张刚送回来的抄报,指尖划过“药王谷闭谷百年,传人素心携药典出山”的字样,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久违的亮色。金繁端着一碗温热的姜茶走上楼来,见她眉目舒展,悬了数日的心也稍稍放下,将茶盏递到她手中:“刚熬好的,驱驱寒。药王谷的人既已动身,想来不出三日,便能抵达山谷。”
沈绯瑶接过姜茶,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淌进心底,她抬眼看向谷外蜿蜒的山道,轻声道:“药王谷素以解毒闻名,百年前曾解过西域的‘蚀骨蛊’,如今素心能来,衔霜和晚栀便多了一分希望。”
金繁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抄报上的另一行字上,眉头微蹙:“苗疆巫医阿珠也应约而来,只是随行的还有十数名苗疆蛊师,怕是来者不善。”
沈绯瑶的指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英雄帖上写得清楚,凡来者,皆以礼相待,但若有人想借机生事,宫门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让红玉侍卫多派些人手,守好山谷的入口,仔细盘查每一个进山的人。”
“早已安排妥当了。”金繁点头,声音低沉而笃定,“另外,江南济世堂的宗主叶天士,已于昨日抵达驿馆。他说曾在古籍中见过半月之蝇的记载,只是语焉不详,需得见到蛊毒样本,才能进一步研判。”
沈绯瑶眼中的光芒更盛,她放下茶盏,快步走到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道:“传我命令,驿馆划分出东、西两院,东院安置诚心解毒的医者,供应上等的食宿;西院暂留身份存疑之人,派人严加看管。另外,将半月之蝇的蛊卵样本,交由叶天士先行查验,切记,不可让样本离开半步。”
金繁看着她笔走龙蛇的模样,眼底漫过一层温柔的笑意。自中秋平叛之后,她便日夜奔波,既要处理宫门的事务,又要照看云衔霜和上官晚栀,眼下终于有了一丝转机,她紧绷的肩背,总算能稍稍松弛几分。
三日后,旧尘山谷的驿馆便已人满为患。东院的庭院里,药香弥漫,来自五湖四海的医者们聚在一起,或是争论毒理,或是翻阅古籍,一派潜心钻研的景象。西院则显得冷清许多,几个神色倨傲的江湖人被安置在那里,整日里闭门不出,透着几分诡异。
沈绯瑶和金繁亲自来到东院巡查,刚走进院门,便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只见一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与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争得面红耳赤。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清丽,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药典,正是药王谷的传人素心。那老者则是济世堂的叶天士,此刻正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反驳着。
“半月之蝇乃蛊毒,非草药可解,依老夫之见,当以金针渡穴,引出蛊虫,再辅以汤药调理!”叶天士的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发颤。
素心却冷笑一声,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叶宗主此言差矣。半月之蝇的蛊虫,与宿主的心脉相连,强行用金针引出,只会让蛊虫反噬,届时宿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古籍有云,‘蛊毒者,以毒攻毒,方为上策’,唯有寻得克制蛊虫的奇草,方能从根本上化解此毒。”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周围的医者们也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沈绯瑶走上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皆是江湖上的名医,今日聚于此地,皆是为了解开半月之蝇的毒,何必伤了和气?”
众人见是沈绯瑶来了,纷纷停下争论,躬身行礼。叶天士上前一步,拱手道:“沈统领恕罪,老夫与素心姑娘只是各抒己见,并无他意。”
素心也收起了脸上的冷意,对着沈绯瑶微微颔首:“沈统领,素心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宫门的重酬,只是听闻半月之蝇的毒危害甚广,心有不忍。”
沈绯瑶看着两人,心中暗暗点头。叶天士虽性子执拗,却心怀仁术;素心看似冷淡,实则也是个有侠义之心的女子。她微微一笑,朗声道:“叶宗主与素心姑娘所言,皆有道理。蛊毒之难解,在于其变幻莫测,今日我们不妨取长补短,叶宗主可负责研究针灸逼毒之法,素心姑娘则专注于草药解毒,双管齐下,或许能事半功倍。”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叶天士捋着胡须,笑道:“沈统领此言甚妙,老夫便与素心姑娘比试一番,看谁能先找到破解之法。”
素心也颔首道:“正有此意。”
就在这时,一名红玉侍卫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禀报道:“统领,金侍卫,西院的人闹起来了!他们说宫门区别对待,要强行闯入东院!”
沈绯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与金繁对视一眼,快步朝着西院走去。刚走到西院门口,便看见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江湖人,正与守卫的红玉侍卫对峙。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手中握着一把鬼头刀,叫嚣道:“什么东院西院?老子们也是来解毒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识相的,就乖乖让开,否则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金繁上前一步,玄色劲装的衣袂无风自动,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放肆!宫门的地盘,岂容尔等撒野?”
那刀疤大汉瞥了金繁一眼,不屑地笑道:“你又是谁?老子听说宫门藏着沈氏的宝藏,今日便要借这个机会,好好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人便纷纷拔出武器,朝着红玉侍卫砍去。沈绯瑶见状,眼中寒光一闪,袖中的轻影刀瞬间出鞘,寒光一闪,便架在了刀疤大汉的脖颈上。
“宝藏?”沈绯瑶的声音冷冽如冰,“看来你们根本不是来解毒的,而是来趁火打劫的!”
刀疤大汉只觉脖颈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看着沈绯瑶眼中的杀意,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身后的几人见状,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露惧色。
沈绯瑶手腕微微用力,轻影刀划破了刀疤大汉的皮肤,鲜血瞬间渗出。她冷声道:“说!你们是谁派来的?是不是无锋的残余势力?”
刀疤大汉疼得龇牙咧嘴,连忙求饶道:“饶命啊!沈统领饶命!我们是江南盐帮的人,不是无锋的残余!只是听说宫门重酬之下,必有重宝,这才起了歹心,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沈绯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江南盐帮,仗着掌控着江南的盐道,平日里横行霸道,没想到竟也敢来宫门撒野。她冷笑一声,道:“宫门的重酬,只给诚心解毒的医者。像你们这样心怀不轨之徒,不配踏入旧尘山谷半步!”
她说着,对着红玉侍卫厉声道:“将这些人全部拿下,关进天牢,听候发落!”
“是!”红玉侍卫齐声应道,上前将盐帮众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周围的医者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拍手称快。叶天士捋着胡须,赞道:“沈统领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此举震慑宵小,实在是大快人心!”
素心也颔首道:“宫门执法严明,令人敬佩。”
沈绯瑶收刀入鞘,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诸位放心,宫门定会保障各位的安全。只要诸位潜心钻研,破解半月之蝇的毒,宫门承诺的重酬,绝无半分虚言!”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看向沈绯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与信服。
处理完盐帮的人,沈绯瑶和金繁刚回到东院,便看见一名身着苗族服饰的女子,正站在庭院的桂花树下,手中把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蛊虫。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眼间带着几分野性的美,正是苗疆巫医阿珠。
阿珠见沈绯瑶和金繁走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蛊虫,道:“沈统领,金侍卫,别来无恙?”
沈绯瑶看着她手中的蛊虫,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阿珠姑娘,不知你手中的蛊虫,是何品种?”
阿珠轻笑一声,道:“此乃‘冰蚕蛊’,专食毒虫。我听说半月之蝇是西域奇蛊,便带了它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金繁的眉头皱了起来:“苗疆蛊术诡谲多变,你若想用蛊虫相克之法解毒,需得先经过宫门的同意,不可擅自行动。”
阿珠撇了撇嘴,道:“放心,我阿珠虽是苗疆人,却也懂得江湖道义。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她说着,将冰蚕蛊放回袖中,转身走进了客房。
沈绯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苗疆蛊术博大精深,或许真的能从蛊虫相克的角度,找到破解半月之蝇的方法。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驿馆的庭院里,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东院的药香愈发浓郁,医者们依旧在灯下钻研,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专注的脸庞。
沈绯瑶站在庭院的角落,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解药之路虽然漫长,但只要这些医者们齐心协力,总有一天,能破解半月之蝇的毒。
金繁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带着几分安抚的力量。沈绯瑶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会好起来的,对吗?”她轻声问道。
金繁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头:“会的。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希望。”
晚风拂过,卷起几片金黄的桂花,落在两人的肩头。庭院里的烛光,如同点点星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英雄帖出,八方响应。旧尘山谷的这场解毒之盟,终于在一片希望之中,拉开了序幕。而沈绯瑶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她的身后,有金繁的陪伴,有医者们的相助,更有守护身边之人的决心。
长夜漫漫,却不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