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旧尘山谷的宫墙。商宫庭院的紫藤架下,沈绯瑶正坐在那套小叶紫檀桌椅旁,指尖摩挲着云衔霜赠予的“雪顶含翠”茶罐,目光落在檐角垂落的雨帘上,眉眼间带着几分闲适。
金繁执起茶铫,将煮沸的雪水缓缓注入白瓷盖碗中,茶叶在水中舒展如莲,清冽的兰香瞬间弥漫开来。他将斟好的茶汤递到沈绯瑶面前,声音低沉柔和:“这雪顶含翠果然名不虚传,雪水冲泡之后,香气更胜三分。”
沈绯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甘醇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衔霜姐姐的心意,本就比茶香更浓。倒是你,今日怎的这般清闲,竟有功夫陪我煮茶听雨?”
金繁在她对面坐下,指尖轻轻划过桌案内侧的“瑶”字,眼底漾着温柔:“执刃殿的文书已处理完毕,边境传来的消息说,无锋残余势力销声匿迹多日,想来是不敢轻易露头。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光,自然要陪着你。”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红玉侍卫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单膝跪地,语气凝重:“统领,金侍卫,角宫传来急报,上官夫人在清点库房时,发现了一枚刻着无锋标记的铜符!”
沈绯瑶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眼中的闲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锋芒:“铜符在何处?可有异常?”
“铜符藏在库房角落的木箱夹层里,”侍卫连忙回道,“上官夫人说,那木箱是半月前从江南运来的红木原料,本是用来打造新的兵器架,今日开箱验货,才发现了这枚铜符。”
金繁的脸色沉了下来,玄色劲装的衣摆无风自动:“江南运来的原料?角宫与江南商户的往来,可有异常?”
“上官夫人已彻查过往来账目,”侍卫道,“账目清晰,并无不妥。只是负责运送这批原料的镖局,在抵达山谷前一日,曾在山下的驿站歇脚,随行的镖师里,有两人莫名失踪,镖局掌柜怕惹麻烦,便隐瞒了此事。”
沈绯瑶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檐下,看着连绵的雨幕,眉头紧蹙:“无锋主力已除,残余势力竟还敢把手伸到宫门腹地,看来是贼心不死。晚栀那边,可有进一步的发现?”
“上官夫人已将铜符封存,”侍卫道,“她让属下转告统领,那铜符的样式,与选亲大典时郑南衣身上携带的传令符,一模一样。”
金繁的眼神骤然锐利,当年大典之上,郑南衣自爆身亡的场景,恍若昨日。他沉声道:“看来这些残余势力,是想借着江南商户的渠道,在宫门内部安插眼线,伺机而动。”
沈绯瑶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金繁:“你立刻带人去彻查那间镖局,务必查清失踪镖师的下落。我去角宫找晚栀,看看那枚铜符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你独自前往,可有危险?”金繁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无锋残余既然敢留下铜符,说不定早已布下陷阱。”
沈绯瑶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坚定:“宫门之内,守卫森严,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何况晚栀如今是角宫夫人,身边的暗卫皆是精锐,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查镖局的事,我们分头行动,尽快揪出这些藏在暗处的老鼠。”
金繁知道她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更改。他只能叮嘱道:“万事小心,若有异动,立刻发信号弹,我会第一时间赶来。”
“我知道。”沈绯瑶笑了笑,转身回房取了轻影刀,系在腰间,又将林小白赠予的机关鸟揣入怀中,这才大步走出院门,朝着角宫的方向而去。
雨丝依旧缠绵,打湿了她的裙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脚步。宫道两旁的海棠花,被雨水打落了一地,嫣红的花瓣沾着水珠,透着几分凄艳。沈绯瑶的身影穿梭在雨幕中,步履沉稳,腰间的轻影刀偶尔闪过一丝寒光。
角宫的宫门敞开着,门前的侍卫见了沈绯瑶,连忙躬身行礼。沈绯瑶颔首示意,径直走了进去,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便看到上官晚栀正站在库房门口,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一枚铜符。
“晚栀。”沈绯瑶走上前,目光落在那枚铜符上。铜符呈暗黑色,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蝙蝠,蝙蝠的翅膀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锋”字,正是无锋的标记。
上官晚栀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沈绯瑶,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绯瑶姐姐,你可算来了。你看这枚铜符,与当年郑南衣身上的,简直如出一辙。”
沈绯瑶接过铜符,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沉声道:“这铜符的做工,比郑南衣那枚更精致,看来是无锋高层所用的传令符。能将这样的铜符藏在红木原料里,说明对方在江南商户中,定然有内应。”
“我也是这么想的。”上官晚栀叹了口气,指着库房里的红木原料,“这批原料是江南最大的红木商‘万木堂’送来的,掌柜的与我相识多年,按理说不该有问题。可那两个失踪的镖师,偏偏是万木堂派来的亲信。”
沈绯瑶的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红木原料,沉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万木堂的掌柜,或许是被蒙蔽,或许是早有勾结。你让人将这批原料彻底清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藏着的东西。”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上官晚栀道,“只是清查需要时间,这些原料足足有上百根,每一根都要仔细检查,怕是要查到天黑。”
沈绯瑶点了点头,将铜符递还给她:“不急,务必仔细清查,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对了,那枚铜符藏在木箱夹层里,是如何发现的?”
“是我的贴身侍女发现的。”上官晚栀道,“她今日开箱时,不小心打翻了木箱,原料滚落出来,才露出了藏在夹层里的铜符。若非如此,恐怕我们至今都不会发现。”
沈绯瑶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如此看来,对方是算准了我们不会注意到木箱夹层,才敢将铜符藏在那里。这说明,他们对我们的行事作风,颇为了解。”
“你的意思是……”上官晚栀的脸色变了变,“宫门内部,还有无锋的内应?”
“不排除这个可能。”沈绯瑶沉声道,“选亲大典时,无锋能派你和衔霜姐姐混入参选队伍,说明他们在宫门安插的眼线,绝非少数。如今主力已除,残余势力定然会借着这些眼线,继续兴风作浪。”
就在这时,一名角宫暗卫匆匆跑来,手中拿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语气急促:“夫人,统领,在一根红木原料的树心处,发现了这个!”
上官晚栀连忙接过纸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沈绯瑶凑上前,只见纸条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字:“半月之期,旧尘山谷,血债血偿。”
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阴鸷的气息。沈绯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月之期?看来他们是想在半月之后,有所行动。”
“血债血偿……”上官晚栀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是想为无锋主力报仇,可宫门之内守卫森严,他们怎么敢?”
“狗急跳墙罢了。”沈绯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们既然敢留下这张纸条,定然是有恃无恐。看来,这半月之内,我们必须找出所有藏在暗处的眼线,否则,宫门必将再起风波。”
她顿了顿,看向那名暗卫:“立刻将此事禀报执刃,就说无锋残余势力已露出踪迹,半月之后可能有所行动,请执刃加强宫门戒备,彻查所有可疑人员。”
“是!”暗卫领命,匆匆离去。
上官晚栀看着手中的纸条,心中满是不安:“绯瑶姐姐,这半月之期,我们该如何应对?若是真的让他们得逞,宫门又要陷入腥风血雨之中了。”
沈绯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不必惊慌。他们既然敢留下线索,说明他们的计划还不够周密。我们只要抓住这半个月的时间,彻查宫门内外,找出所有内应和眼线,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她的目光落在庭院中的雨幕上,声音带着几分沉稳的力量:“当年选亲大典的刺杀,我们能化险为夷;胡杨林的夜袭,我们能大获全胜;如今,不过是些苟延残喘的残余势力,我们何惧之有?”
上官晚栀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她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铜符:“你说得对!我们不能退缩,一定要守护好宫门,守护好我们的家。”
沈绯瑶微微一笑,正想再说些什么,腰间的机关鸟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她心中一动,连忙掏出机关鸟,只见鸟喙处弹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金繁的字迹:“镖局掌柜招供,失踪镖师是无锋残余,已逃往城西破庙,我带人前去围剿,你速来支援。”
沈绯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金繁那边有进展了!晚栀,我得立刻去城西破庙,你留在角宫,继续清查原料和铜符,有任何消息,立刻传信给我。”
“好!”上官晚栀点头,“你小心点,城西破庙地处偏僻,怕是有埋伏。”
“我知道。”沈绯瑶说着,转身便朝着院门外走去,脚步匆匆,腰间的轻影刀在雨幕中划过一道冷光。
雨势渐大,打在身上,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沈绯瑶翻身上马,缰绳一扬,骏马便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一片片水花,身后的宫墙渐渐远去,而前方的破庙,正隐在雨幕深处,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城西的破庙,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上爬满了青苔,院中杂草丛生。金繁带着数十名红玉侍卫,正将破庙团团围住,刀剑出鞘,寒光凛冽。
沈绯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金繁身边,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金繁指了指破庙的大门,沉声道:“镖局掌柜招供,那两名失踪的镖师,就藏在这座破庙里。我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他们插翅难飞。”
沈绯瑶的目光扫过破庙的墙壁,发现上面有不少新的划痕,显然是有人近期在此活动。她压低声音:“小心有诈,无锋残余狡猾多端,说不定在庙里布下了机关。”
金繁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侍卫道:“分出十人,从后墙包抄,其余人随我正面进攻!”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迅速分成两队,朝着破庙的后墙绕去。
金繁握紧手中的长刀,眼神锐利如鹰:“绯瑶,你退后些,待我先冲进去,扫清障碍。”
沈绯瑶摇了摇头,握紧了腰间的轻影刀:“并肩作战,何须你一人冲锋?”
金繁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再多言,长刀一挥,沉声道:“冲进去!”
数十名红玉侍卫齐声呐喊,朝着破庙的大门冲去。木门被一脚踹开,尘土飞扬间,两道黑影从庙内窜出,手中握着弯刀,朝着侍卫们砍来。
正是那两名失踪的镖师!
两人的身手极为矫健,弯刀挥舞间,带着凌厉的杀气。可红玉侍卫皆是宫门精锐,训练有素,很快便将两人团团围住。
金繁身形一晃,如一道疾风般冲了上去,长刀横扫,逼得其中一名镖师连连后退。沈绯瑶也不甘示弱,轻影刀出鞘,寒光闪烁,直刺另一名镖师的咽喉。
那名镖师见状,连忙举刀格挡,却被沈绯瑶的刀风震得虎口发麻。沈绯瑶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轻影刀抵在他的脖颈上,冷声道:“束手就擒!”
另一名镖师见同伴被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圆球,朝着空中掷去。圆球炸开,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不好!是毒烟!”金繁大喊一声,连忙捂住口鼻,朝着沈绯瑶的方向扑去。
黑色的烟雾中,传来一阵凄厉的笑声。那名镖师的声音带着几分疯狂:“沈绯瑶,金繁,半月之后,旧尘山谷,我们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烟雾渐渐散去,破庙之中,早已没了那名镖师的踪影。只有被擒的那名镖师,瘫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显然是服了毒。
金繁连忙上前检查,摇了摇头:“没救了,毒发身亡。”
沈绯瑶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跑了一个,不过没关系,至少我们知道了,他们确实在谋划着半月之后的行动。”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尸体,突然在他的衣襟里,发现了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呈青绿色,上面刻着一个“柳”字。
“柳字玉佩?”沈绯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玉佩的样式,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金繁凑上前,看着那枚玉佩,眉头紧锁:“这玉佩,像是柳家的信物。柳家是江南的名门望族,与宫门素有往来,怎么会和无锋残余扯上关系?”
沈绯瑶将玉佩收好,站起身,看向破庙深处:“看来,这背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柳家、万木堂、无锋残余……这其中,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打在破庙的残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沈绯瑶和金繁站在雨中,看着地上的尸体和空荡荡的破庙,心中满是凝重。
半月之期,看似遥远,实则近在眼前。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们,必须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找出所有的线索,揭开所有的真相,守护好这座他们誓死扞卫的旧尘山谷。
金繁伸手握住沈绯瑶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带着几分坚定的力量。沈绯瑶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
雨幕之中,两人的身影并肩而立,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旧尘山谷的上空,乌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