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烛看着躺在地上、胳膊脖子甚至小腿都印着浅浅咬痕、红得像熟透虾子的香奈乎，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眼角的红晕比她身上的印记更深了几分。
她那双漂亮的、总是带着点羞怯和依赖的紫色大眼睛，此刻却明明白白写着控诉，像两颗浸在水里的紫水晶。
“兄长，坏。”香奈乎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指责却异常清晰。
雪烛的心立刻揪了一下，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他想上前扶起妹妹，又怕再触动她敏感的神经，只好半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是兄长错了，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她们对你做什么了？除了咬，还有别的吗？”
他目光锐利起来，扫过香奈乎身上的红痕，虽然看着只是用力吮吸留下的印子，不是真伤，但对安静内向的香奈乎来说，精神冲击大概不小。
香奈乎挣扎着想起来，雪烛赶紧伸手去扶她的背。
接触到兄长的体温，香奈乎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没有推开，只是顺势坐起，依旧低着头，小声道：“她们…像真的猫一样…抱得很紧…还蹭…到处闻味道…”
她细数着“罪行”，声音越来越低，“千织说好久没闻到香奈乎大人身上的樱花香了…咬得最用力的是千羽…说标记一下…下次回来容易认…”
雪烛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这对双胞胎自打被他从那个绝望的雨夜救下，收养在鬼杀队后，就一直对他和照顾她们较多的香奈乎有种近乎执着的亲近。
她们表达激动的方式也确实像被宠坏的小野猫——热情，直接，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占有欲。
半年前她们被安排跟着甘露寺蜜璃执行一个长期潜伏任务，想必是憋坏了。
“她们只是太想你了，表达得…嗯，特别了点。”雪烛斟酌着词句，想缓解香奈乎的委屈，同时也理解猫柳姐妹的感情，“她们是把你看作非常重要的姐姐。”
“我知道…”香奈乎小声嘟囔，手指绞着衣角，“…但很痒…也很突然…像被真猫扑倒了一样…而且兄长还跑了…”这才是重点，被信赖的兄长“抛弃”在最前线，让她格外委屈。
雪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掉她眼角残留的湿意：“是我不好。”
“以为甘露寺会立刻来‘收猫’，想让她们先和你亲热会儿，没想到她们激动起来这么…有攻击性。”他环视了一下散乱的床铺，又看看香奈乎狼狈的样子。
“药箱在哪？得给你擦点药，不然这些红印子一时半会儿消不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在…那边柜子第二格。”香奈乎指了指角落。
雪烛起身取来药箱，坐回她身边。
他拿出消肿的药膏，用指尖蘸取一点透明的药膏，那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薄荷与草药的清苦气息。
他动作轻缓得像触碰最易碎的瓷器，生怕再给她带来一丝不适。
“忍着点，可能有点凉。”他温声道。
冰凉柔润的药膏触及敏感的皮肤，香奈乎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瑟缩了一下。雪烛立刻停下动作：“弄疼了？”
“没有…”香奈乎摇摇头，只是那触碰带来的异样感让她有些心慌。
雪烛更加小心。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刀形成的薄茧，此刻却异常灵巧温柔地在那一个个微红的齿痕上打着小圈，让药膏均匀化开，覆盖住敏感的皮肤。
那认真细致的模样，像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薄荷的凉意慢慢渗入皮肤，起初的刺痛感和灼热感开始被舒适取代。
每一次温柔的擦拭，都像无声的道歉，慢慢抚平了香奈乎心里的那点小别扭。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柔的呼吸声和药膏被抹开时细微的黏腻声响。
专注涂药的雪烛忽然感觉到肩上一沉。
侧头一看，香奈乎不知何时闭着眼，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栖息着，脸上委屈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神情已然放松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雪烛心中微软，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胳膊上最后一个略深的小牙印。
阳光透过窗纸，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静谧得能听到庭院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叩叩叩！”
轻柔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香奈乎妹妹？雪烛君？方便吗？”甘露寺蜜璃那标志性的元气又带着点甜糯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我刚才狠狠教训过千羽千织那两个淘气包了！真是万分抱歉！”隔着门板都能想象她双手合十鞠躬道歉的模样。
雪烛和香奈乎对视一眼。雪烛扬声道：“进来吧，蜜璃。”
门被推开，甘露寺蜜璃探进一个脑袋。
她一眼就看到了披着外衣、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还抹着不少药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香奈乎，立刻惊呼出声：“哇啊！香奈乎妹妹！你还好吗？”
她快步走进来，脸上的担忧真诚无比，“千羽千织那两个笨蛋！我都说了要稳重要克制！见到你们太激动也不行！怎么能咬人呢！回去罚她们扎马步加跑圈一百圈！”
甘露寺说着便想上前查看，香奈乎下意识地往雪烛身边缩了缩。
雪烛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同时对甘露寺解释道：“没事，蜜璃，药涂过就好。香奈乎只是有点吓到了。”
甘露寺这才注意到雪烛指尖还沾着药膏，显然是他一直在照顾香奈乎。
她又看到房间内残留的混乱痕迹，还有香奈乎披着的明显属于雪烛尺寸的外衣，显得她更加纤细柔弱，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眼神在雪烛和香奈乎之间暧昧地转了两圈：“啊…这样啊…啊啦，雪烛君照顾得很周到嘛…”语气里充满了莫名的粉红泡泡。
雪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清楚这位恋爱脑同僚又在脑补一些奇怪剧情了：“蜜璃，她们人呢？”
“哦哦！”甘露寺回过神，朝着门外喊，“千羽千织！快进来道歉！”
房门再次被推开一线，千羽千织两颗小脑袋一上一下地蹭在门缝边往里看。
她们的眼睛红红的，明显刚被训过或者哭过，像两只闯了祸被主人责骂后蔫头耷脑、想靠近又不敢的小猫咪。
头发也乱糟糟的，被甘露寺揪过的痕迹明显，脸上还带着点泪痕。
“对不起，雪烛大人！”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懊悔和小心翼翼。
雪烛故意板起脸：“为什么道歉？”
“不该…不该咬您…”千织怯生生地说。
“更不该…不该扑倒香奈乎大人…还咬她…”千羽小声补充，眼神时不时瞄向香奈乎身上的红痕，像做错事的小孩。
“不是不该来看我，”雪烛的声音放缓和了些，“是表达高兴要懂得分寸。你们这样，不是让香奈乎害怕，让蜜璃操心吗？”
“唔…”两人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香奈乎看着她们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早就不怎么生气了。她轻轻拉了拉雪烛的袖子，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意思是“算了”。
雪烛读懂了妹妹的意思，对着双胞胎道：“香奈乎原谅你们了。但下次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人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的小动物。
“好了好了，道歉也道了，雪烛大人和香奈乎大人也没生气了。”甘露寺拍拍手，试图驱散尴尬气氛，“我们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嗯…相处…”
她又飞快地瞟了雪烛和香奈乎一眼，脸上红晕更深，“千羽千织，走啦！回去收拾行李！下午还要去另一个地方报到呢！”
“啊？这么快就走吗？”千羽的声音立刻充满不舍。
“刚回来…才看到雪烛大人…”千织瘪着嘴，眼泪又在小眼眶里打转。
甘露寺头疼地扶额：“任务紧急嘛！刚刚收到的指令。别磨蹭啦！”
她不由分说，一手一个，像抓小猫一样揪住两个女孩的后衣领，把她们往门口拖。
千羽千织像被扼住命运后脖颈的猫，耷拉着四肢，可怜巴巴地回头望着雪烛和香奈乎。
“雪烛大人保重！”
“香奈乎大人保重！”
“我们还会回来的！”
随着那“不要不要啊蜜璃姐姐！”的哀求和脚步声远去，房间终于真正安静下来。
雪烛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小型遭遇战。
他转头看看香奈乎，小丫头的脸色早已恢复平静，只是身上大片泛红的印子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依旧十分显眼。
“还好都是些表皮痕迹，药效好，晚饭前应该能褪掉大半。”雪烛评估着，开始收拾药箱。
香奈乎默默点点头。
“我让隐的人帮你准备热水吧？你先泡个澡放松一下？”雪烛提议。
被她们蹭了一身的味道，还沾了药膏，总得清理干净。
“嗯。”香奈乎轻轻应道。
“饿不饿？刚才被她们一闹，早饭都没吃成。想吃什么？我去交代一下厨房。”
香奈乎低着头思索了一下，轻声说：“…荞麦面。”
“好，清淡点也适合你。”雪烛笑了笑，刚把药箱盖好，准备起身去安排这些事——
“雪烛大人！”一个兴奋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房间的门被“唰”地拉开。
去而复返的千羽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后面跟着略显慌张的千织。
“你们两个怎么又…”甘露寺气喘吁吁地追在后面。
千羽无视了自己的指导者，像只发现目标的小鹿，径直扑到刚站起身的雪烛面前。
但这次她没敢再扑上去抱人或者咬人，而是仰着头，双眼放光，将一直紧攥在手中的东西迅速塞进雪烛的手里。
“这个！给您的！”
她语速飞快地说完，塞完东西立刻后跳一步，脸蛋红扑扑的。
千织也凑过来，小声补充：“是我们这半年…找到的…给大人…”
雪烛摊开手一看，手心里赫然是两只小小的、雕刻得有些粗糙但看得出极其用心的木质小猫挂件。
一只稍显活泼灵动，耳朵俏皮地竖着；另一只则显得乖巧文静，尾巴盘在身侧。
木材并不名贵，只是普通的山木，但被打磨得很光滑，带着温润的光泽。
两只小猫脖子上还分别系着非常细窄、颜色不同的布条，显然是用了她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花了很长时间雕刻和打磨的。
“……”雪烛看着手心里这对笨拙却饱含着心意的礼物，一时有些失语。
“千羽！千织！你们真是…”甘露寺追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无奈地叹气。
“蜜璃姐姐说任务地那边的木工活很好…我们就偷偷学的…”千羽解释道，眼中闪着期待的光，“想回来送给您！”
“还有香奈乎大人…”千织看向已经穿戴整齐的香奈乎，脸上带着歉意和期待，“下次…给您也做…”
香奈乎看着她们，又看看兄长手中的小猫挂件，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她轻轻点了点头。
雪烛握紧了那对小小的木质小猫，温热的触感似乎透过木头传到手心。
他看着眼前因为期待而小脸发亮的双胞胎，心头暖流涌动。
他半蹲下来，与千羽平视，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做得很好，很精致。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千羽听到夸奖，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千织也开心地抿嘴笑了。
“这次真的该走了！”甘露寺赶紧把两个还依依不舍的小家伙往外拉。
“雪烛大人再见！”
“一定要平安！”
“我们会尽快完成任务回来看您的！”
双胞胎的声音伴随着她们被拖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廊里，只留下甘露寺一声无奈又带着宠溺的叹息：“真是两个长不大的小野猫…”
这一次，是真的告别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阳光似乎都比刚才更明亮温暖了几分。
雪烛站直身体，摊开手掌，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对略显稚拙却充满感情的小木猫挂件。
他眼中带着笑意，将它们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一回头，发现香奈乎也走到了他身边，正安静地看着他收好礼物的动作。
她的长发已经梳理过，身上的外衣也换回了她自己的常服，虽然那些红痕在白天的光线下依旧隐隐可见，但神色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恬静柔和。
“兄长？”
“嗯？”
“荞麦面…还要加一份玉子烧。”
“好。”雪烛笑了，伸手，这一次没有犹豫，非常自然地揉了揉妹妹的头顶，“走吧，陪我去吃早饭。这次没人打扰了。”
他的声音轻松而温暖，仿佛清晨的那点混乱，都化作了此刻温馨的底色。
香奈乎感受着头顶兄长大手传来的温度，脸上也漾开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嗯。”
兄妹两人并肩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木质门扉合上的声响，宣告着这个一波三折的清晨终于回归正轨。
而那份久别重逢的喧嚣喜悦和孩子们笨拙却真挚的心意，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雪烛心中漾开温暖而持久的涟漪。
他知道，无论相隔多久，无论经历过什么，那份被他救起时就埋下的、被她们执着守护着的“家”的羁绊，永远不会改变。猫柳千羽和千织，终究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割舍不了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