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站在公证处门口,初春的风裹着柳絮打在脸上,痒得他眼眶发酸。手中的离婚证书硌得掌心生疼,烫金的国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嘲笑这场维持了三年零七个月的婚姻。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那里本该放着叶晚意留下的半截合照,却只摸到一团皱巴巴的纸巾——不知何时,那张承载着最后温度的纸片,竟被他攥成了碎末。
回到空荡荡的家,沈星河机械地打开所有灯。水晶吊灯将房间照得纤毫毕现,却照不亮叶晚意搬走后留下的大片空白。沙发扶手上还残留着她常盖的针织毯的褶皱,卫生间里她最爱的茉莉香薰空瓶歪斜着倒在角落,连冰箱里都整齐码着几盒他最爱的酸奶,标签上用便利贴写着“过期前喝完”,字迹工整得像是刻意保持的距离。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外交部的紧急会议通知。沈星河对着镜子整理领带,镜中人面容憔悴,眼下乌青浓重得像永远化不开的夜色。他想起叶晚意曾说过:“你穿正装的样子最迷人,可我却很少能看到你卸下面具的模样。”那时他总笑着敷衍,如今才惊觉,自己竟从未认真看过她眼中的失落。
会议开到一半,沈星河的目光突然被会议室墙上的油画吸引。画中女子执伞立于雨中,背影孤寂又倔强,像极了叶晚意最后一次站在玄关时的模样。那天她拖着行李箱,转身前轻声说:“沈星河,我终于明白,你需要的是一个外交官夫人,而不是妻子。”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散会后,沈星河鬼使神差地来到叶晚意曾经工作的画廊。玻璃橱窗里,她最得意的那幅《等待》还挂在显眼位置——画面上,空荡荡的长椅落满枯叶,远处模糊的身影永远在接近却永远到不了。画廊老板认出他,叹了口气:“叶小姐辞职那天,把这幅画的版权也转让了。她说,有些等待,不该被当成艺术。”
暮色渐浓,沈星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路过电影院时,海报上正在宣传爱情片,排片表上的场次让他心头一颤——那是他们恋爱时常去的影厅,如今连座位号都没变。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叶晚意总爱买超大桶爆米花,吃不完就塞进他怀里;散场后她会牵着他的手慢慢走,絮絮叨叨分析剧情,眼睛亮得像缀满星星。而现在,那条曾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此刻正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指尖冰凉。
街边咖啡店的玻璃窗映出他的倒影,恍惚间,他看见玻璃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沈星河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却只看见一个穿着相似风衣的路人匆匆而过。失望如潮水般涌来,他这才惊觉,原来在心底深处,他仍盼着能与叶晚意重逢,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
深夜,沈星河翻出藏在书房暗格里的相册。除了婚礼照片,其余都是偷拍的叶晚意:她在厨房笨拙地包饺子,面粉沾在鼻尖;她趴在阳台上看雨,睫毛被雾气打湿;她捧着书窝在沙发里打盹,嘴角还挂着浅笑。每一张照片旁,都有他当年随手写的批注:“小笨蛋”“像只小猫”“睡着的样子最乖”。如今再看,那些字迹都成了无声的讽刺——他明明早该发现她眼中的光芒是何时熄灭的。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是叶晚意的闺蜜发来消息。犹豫再三,沈星河点开对话框,跳出的却是一段视频。画面里,叶晚意正在筹备个人画展,她穿着素色衬衫,专注地调整画作位置,笑容虽然清浅,却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轻松。闺蜜的语音随后传来:“她让我转告你,不必愧疚。她现在终于明白,爱不是委曲求全,而是成为更好的自己。”
沈星河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突然想起叶晚意生日那天,他因为加班忘记准备礼物,只匆忙订了束玫瑰。花送到时已经蔫了大半,她却笑着插在花瓶里说:“没关系,至少它来过。”那时他只当她善解人意,现在才懂,那些轻描淡写的“没关系”,都是攒够失望前最后的温柔。
凌晨三点,沈星河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与叶晚意有关的所有回忆。他把照片分类归档,将聊天记录截图保存,连她随手写的便签都小心翼翼地放进文件夹。晨光初现时,他终于写完最后一行字:“谢谢你曾来过我的世界,也抱歉,我弄丢了最好的你。”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沈星河将整理好的电子档案刻成光盘,放进信封。收件人地址是叶晚意的新画廊,他在附言栏写了句没敢当面说的话:“愿你往后的人生,所遇皆温暖,所得皆圆满。”
站在阳台上,沈星河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春风拂过,吹落枝头最后一片枯叶。他知道,这场始于交易、终于遗憾的婚姻,终究成了心底最深的烙印。而他与叶晚意的故事,就像被风吹散的柳絮,虽再难拼凑完整,却也在时光里留下了独属于他们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