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风险对冲”的成功,如同在必死的绝境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缝隙。物理伪装场虽然消失,但那种基于集体意识投射和信息欺诈构建的“认知隐身衣”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清理者”没有降临,外部势力在观察到“新序同盟”核心区域能量读数持续异常低迷、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存在感稀薄”后,也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新序同盟”赢得了一段极其宝贵,却也极其诡异的“和平”时期。
内部,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被新的现实冲淡。没有伪装场的持续能量消耗,能源压力暂时缓解,但发展也几乎陷入停滞。任何稍大规模的能量活动都可能打破那脆弱的“认知平衡”,人们只能依靠最基础的体力劳动和有限的混合作物产出维持生存,仿佛真的退回到了原始的部落时代。
林疏月在那次意识层面的强力配合后,并未如顾九黎希望的那样彻底苏醒,而是陷入了一种更加深沉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的休眠状态,仿佛为了那次“欺诈”耗尽了最后的本源。王姐和医疗小组用尽了办法,也只能勉强维持她的生机。
顾九黎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基石”大厅和林疏月的床边。他反复研究着那次成功“欺诈”的数据记录,试图理解其运作原理,并找到将其稳定化、常态化的方法。他发现,这种“认知扭曲”效果极不稳定,如同水中月镜中花,需要持续投入巨大的精神力量和“基石”能量的引导才能维持,并且似乎对“集体信念”的纯粹度和一致性要求极高。
这就像是一个极其脆弱的“信用泡沫”,随时可能因为内部的一点怀疑或外部的轻微冲击而破裂。
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他感觉到,“涅盘协议”并非毫无反应。在那次大规模的“信息欺诈”之后,“基石”系统监测到某种更深层次的、冰冷而庞大的“规则层面”的能量流,似乎进行了一次短暂的、非针对性的“扫描”或“自检”。虽然扫描并未锁定他们,但这意味着他们的“小动作”可能已经引起了“主控系统”的注意。
真正的安全,远未到来。
就在他苦苦思索如何巩固这得来不易的“隐身”状态时,一场新的、源于内部的危机,悄然滋生。
由于外部威胁暂时消失,生存压力相对减小,加上之前“终极风险对冲”时要求的“绝对信念”和“集体服从”所带来的精神疲惫,一部分成员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
一种懈怠和侥幸的心理开始蔓延。
“既然‘清理者’看不到我们了,是不是可以稍微用一点能量了?就一点点……”
“整天像个原始人一样干活,什么时候是个头?”
“首领是不是太谨慎了?我们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起初只是一些私下的抱怨和小范围的偷懒。但当第一个异能者忍不住,在深夜偷偷汲取了一颗私藏的低风险脑核能量用于修炼,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后,某种禁忌就被打破了。
接着,有人开始偷偷使用之前被封存的、低功耗的照明设备。
有人觉得混合作物生长太慢,试图用微弱的异能催生。
甚至有人觉得防守压力小了,建议削减巡逻队的人数和装备,以节省人力去从事“更有价值”的生产。
侯小利和张魁发现了这些苗头,进行了劝阻和警告,但收效甚微。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人性的惰性和对更好生活的渴望,压过了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顾九黎察觉到了这种危险的变化。他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一个经典的 “道德风险” 问题。
当个体无需承担其行为的全部后果(或者认为无需承担)时,就会倾向于采取更高风险的行为。现在,那层脆弱的“认知隐身衣”像是一份无形的“保险”,让一些人觉得,即使他们稍微违反规则(使用能量),代价也可能由整个集体承担(“清理者”不一定会来,或者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隐身”的他们),而收益(个人实力的提升、生活的便利)却是自己独享。
这种心态,正在从内部腐蚀他们赖以生存的“集体信念一致性”!
必须制止!否则,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搭便车”,开始偷偷使用能量,那微弱的、不稳定的“认知欺诈”效果就会因为信念杂音的增多而迅速衰减,最终彻底失效!
然而,强行压制和惩罚,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和内部撕裂,同样会破坏信念的纯粹度。
就在顾九黎思考如何应对这内部的“道德风险”时,一个来自外部的、石破天惊的消息,通过某个极其隐秘的、几乎被遗忘的旧时代卫星通讯残存频道,传入了“基石”大厅。
消息的来源无法追踪,内容是用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合成语音播报的,仿佛某种自动运行的公告:
“……检测到‘涅盘协议’执行效率低于预期阈值……启动‘最终清算’预备程序……”
“‘方舟’权限争夺战提前开启……”
“‘钥匙’持有者,请于标准时间240小时内,抵达坐标(Ω,Ψ)……”
“逾期未至,或权限验证失败……将执行‘无差别净化’模式,重置试验场……”
消息重复了三遍,然后信号彻底消失。
顾九黎站在控制台前,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冰凉。
“最终清算”预备程序?方舟权限争夺战提前开启?钥匙持有者?无差别净化?
林疏月昏迷前的呓语——“协议加速”、“归墟提前”——被这突如其来的公告残酷地证实了!
“复兴会”或者“清理者”背后的存在,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察觉到了某种变故(很可能与他们之前的“欺诈”行为有关),决定提前收网!
他们不再满足于缓慢的、基于风险监测的“精准清理”,而是要启动一次覆盖整个“试验场”(地球?)的、彻底的“格式化”!
而唯一的生路,似乎就是那个所谓的“方舟权限争夺战”!必须在240小时,也就是十天内,赶到那个神秘的坐标(Ω, Ψ),并成功获得“方舟”的权限!
“钥匙持有者……”顾九黎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了昏迷的林疏月身上。是指她?还是指自己这个“权限者G-9L”?或者……两者皆是?
时间,只剩下十天!
十天之内,他们必须解决内部“道德风险”的问题,必须稳定住“认知隐身”的状态(或者找到新的庇护所),必须恢复至少一部分行动和防御能力,然后……穿越危机四伏的荒野,前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参与一场决定文明存亡的“权限争夺战”!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就在这时,顾九黎看着那条冰冷的信息,看着内部那些开始滋生懈怠的成员,看着昏迷的林疏月和能量储备有限的“基石”,一个更加疯狂、更加绝望,却也可能是唯一能整合所有力量、应对这终极危机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进行一次 “终极做空”!
不是做空某个势力,不是做空某种资产。
而是……做空整个“试验场”的未来!做空“涅盘协议”预设的“无差别净化”结局!
他要将“新序同盟”乃至所有可能联合的幸存者,都绑上他的战车,去赌一个可能性——赌他们能在“最终清算”到来之前,抢先拿到“方舟”的控制权,从而逆转整个盘面!
而要做到这一点,他需要绝对的控制力,需要整合所有的资源,需要……彻底消除内部的“道德风险”和杂音!
他站起身,眼神中不再有丝毫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走到广播前,接通了所有区域的喇叭。
“所有‘新序同盟’的成员,我是顾九黎。”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每一个角落,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我们刚刚截获了一条来自‘清理者’,或者说,来自这场末日游戏‘主办方’的信息。”
他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那条关于“最终清算”、“方舟权限”和“无差别净化”的公告内容,原原本本地公之于众。
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同盟!刚刚获得的“安全感”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具体的绝望!
“十天?!只有十天?!”
“无差别净化……我们都会死!”
“方舟?权限?那是什么?”
在一片混乱和绝望的呼喊中,顾九黎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了一切喧嚣:
“是的,我们可能只有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毁灭将会降临,无人可以幸免。”
“但是,信息中也留下了一线生机——‘方舟’的权限!”
“我们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第一,坐在这里,等待十天后的毁灭。或者,在这十天内,因为某些人的侥幸和懈怠,提前引来清理者,大家一起玩完。”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绝望的情绪发酵。
“第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煽动性,“放弃一切侥幸!整合我们所有的力量和资源!用这最后的十天,去搏那一线生机!去找到‘方舟’,去夺取权限!去为我们自己,为整个人类文明,赌一个未来!”
“但这需要绝对的纪律!需要每一个人毫无保留的付出!需要彻底杜绝任何可能暴露我们、拖累整个集体的‘风险行为’!”
他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强制性的“风险共担”和“资产锁定”!
“我宣布,从即刻起,‘新序同盟’进入‘终极战时状态’!”
“所有个人物资、能量储备、技术设备,全部收归同盟统一调配!”
“所有成员,取消一切休假和轮岗,按照战时标准进行编组和任务分配!”
“成立‘纪律稽查队’,由张魁直接负责!任何违反禁令、私自使用能量、散布消极言论、懈怠任务的行为,视同背叛文明生存权,就地处决!”
冷酷无情的命令,如同寒风刮过,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请求,这是生存的必要!”顾九黎的声音冰冷如铁,“我们没有时间再内耗,没有资本再宽容‘道德风险’!要么,所有人拧成一股绳,一起去搏那百分之一的生机!要么,现在就开始内部的清洗,先除掉那些可能害死所有人的蠢货和懦夫!”
“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
死一般的寂静。
在绝对的、迫在眉睫的毁灭威胁面前,在顾九黎展现出的冷酷决断面前,那些刚刚滋生的懈怠和侥幸,瞬间被碾得粉碎。
没有人想死,更没有人想因为自己的小动作而害死所有人,成为整个文明的罪人。
短暂的沉默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搏一把!跟首领干!”
“妈的!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
“交出物资!服从分配!”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集体行动的从众心理,在这一刻压倒了个人私欲。一种悲壮的、破釜沉舟的氛围开始形成。
顾九黎看着下方逐渐统一起来的意志,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他成功地用外部的终极威胁,强行压制了内部的“道德风险”,完成了资源的初步整合和思想的统一。
但这只是开始。
十天。
方舟坐标。
权限争夺。
“复兴会”和“清理者”……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走到林疏月的床边,看着她在昏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低声说道:
“听到了吗?最后的赌局已经开盘。”
“我们……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