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枯井旁,那场由一滴香露引发的荒诞“饿鬼美食节”还在持续。无数半透明的、扭曲的饿鬼虚影,如同扑火的飞蛾,贪婪地挤在井口周围,疯狂吞噬、吮吸着空气中那稀薄却致命的“净心凝魄露”余香。它们的意念交织成一片混乱的“香…饿…还要…”的低吟,如同无数只饥饿的蛐蛐在鸣叫。
前厅里,死里逃生的众人瘫坐在地,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身上。钱老板抱着那本记满“算命”巨款的账本,如同抱着护身符,眼神空洞。柱子晕了又醒,醒了又晕,此刻正靠着阿黄发抖。陈科长背靠着一堆法器残骸,闭目调息,脸色苍白如纸,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
姜一回来了。
他踏着满地的碎玻璃和狼藉走进聚宝斋,脚步有些踉跄。身上的道袍布满焦痕和污渍,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淬过火的寒星,闪烁着疲惫、愤怒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他背上那面温热的八卦盘,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极点,盘面上的翡翠小草三片叶子无力地垂落,叶尖的荧光如同风中残烛,传递着“累…痛…怕…”的意念。显然,那惊天动地的“充电过头”一击,对盘兄和小草兄也是巨大的负担。
“姜天师!”钱老板如同见了亲爹,连滚爬爬扑过来,“您…您可回来了!外面…外面怎么样了?百鬼夜行…止住了?”
“暂时。”姜一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疲惫,“龙王庙炸了,幽冥教的人…跑了一部分。放出来的凶魂被盘兄…呃…超度了一部分,剩下的被‘镇邪’小队压制住了。但核心…没找到。”
“核心?”陈科长猛地睁开眼。
“幽冥教这次行动的头目,一个穿黑袍的…像个影子一样,在爆炸前消失了。”姜一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八卦盘取下,放在相对干净的地面,注入一丝温养的法力。盘面微光闪烁了一下,小草叶片似乎舒服了一点。“还有…小强…”
姜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它的队员…全没了。它自己…最后传回来的意念,只有两个字…‘门…开…’”
“门开?”陈科长眉头紧锁。
“龙王庙地下密室的青铜门…开了。但里面有什么…不知道。小强…很可能…”姜一没有说下去。一只勇敢的蟑螂特工队长的牺牲,在百鬼夜行的阴影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沉重。
“姜…姜道长…”老僵拖着残缺的爪子凑过来,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委屈,伸出光秃秃的左爪,“手…修…钻石…”
姜一看着老僵那惨不忍睹的爪子,再看看钱老板拼命使眼色的表情,疲惫地叹了口气:“老僵…辛苦了。钻石…会有的。香露…也会有的。但现在…先休息。”他实在没力气也没材料给僵尸做美甲修复手术。
“吼…嗯…”老僵似乎理解了他的疲惫,低吼一声,笨拙地走到墙角,靠着墙根坐下,抱着自己残缺的爪子,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
后院传来饿鬼们贪婪吮吸香露气息的微弱低吟,前厅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龙王庙的危机看似解除,但幽冥教的头目逃脱,小强牺牲,青铜门开启…还有那被引爆的黄大仙的怨气招来的饿鬼…一切似乎都只是风暴眼短暂的宁静。
“陈科长,”姜一打破了沉默,声音凝重,“幽冥教这次倾巢而出,目标绝不仅仅是龙王庙。古宅地下…还有一道门。”
他将在暗河尽头看到青铜巨门被活尸油侵蚀、门缝渗血、老僵被门后力量腐蚀的情景快速说了一遍。“龙王庙的密室门开了,古宅地下这道门…恐怕也快了。它们的目标,是开门!而钥匙…恐怕就是每月十五子时,我替房东送去城隍庙的那份‘外卖’!”
“七月十五…子时…”陈科长看着日历,脸色更加难看,“就是后天午夜!”
“对!后天午夜!”姜一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我们必须知道,‘外卖’到底是什么!幽冥教想用它在城隍庙做什么!以及…古宅地下那道门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是…房东小姐…”钱老板小声道,“她…她不是不让您打听吗?”
“顾不了那么多了!”姜一斩钉截铁,“再像上次那样‘天眼查’,怕是连命都没了。得换个法子…”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聚宝斋的每个角落,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檀木笔架上——上面挂着一支通体漆黑、笔毫雪白、笔杆上刻着细密符文的毛笔。
招魂引灵笔! 当初在灵异调查组(第69章),姜一用它“让笔仙写检讨书”,收拾过一个捣乱的笔仙。
“笔仙…”姜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笔仙这东西,本质是依附于书写工具、对知识和信息有着扭曲渴望的怨灵。它们力量不强,但感知敏锐,尤其对某些特定的、强烈的“问题”和“信息碎片”有着近乎本能的追踪和记录能力!或许…可以利用它!
“盘兄,小草兄!”姜一用意念沟通,“帮我锁定房东小姐房间!不是窥探!是捕捉…她近期最强烈的情绪波动!特别是…愤怒、担忧、或者…某种特别的‘念头’!越强烈越好!”
盘面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小草最顶端那片叶子,极其艰难地、朝着古宅二楼房东房间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一股极其隐晦的意念传递过来:“冷…怒…束…缚…”
冷?怒?束缚?
房东小姐在愤怒?感觉被束缚?这信息太模糊!
姜一皱眉。看来小草消耗太大,感应太弱。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更具体的目标!
“笔仙…笔仙…”姜一拿起那支招魂引灵笔,指尖拂过冰凉的笔杆,“听着!我知道你能感觉到!现在有个天大的‘八卦’!关乎这座古宅最大的秘密!关乎一个强大存在的愤怒和束缚!想知道吗?想…记录下来吗?想的话,就出来干活!”
他将一丝微弱法力注入笔杆,笔尖的雪白毫毛无风自动,轻轻颤抖起来。空气中有极其微弱的阴冷气息汇聚。
“不够…”姜一摇头,眼神一厉,决定加码!他猛地咬破左手食指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渗出!他没有涂抹符文,而是直接将这滴饱含他心神印记的精血,滴在了招魂引灵笔的笔尖毫毛上!
嗡!
漆黑笔杆上的符文骤然亮起猩红的光芒!笔尖的白毫瞬间被鲜血染红!一股阴冷、贪婪、带着强烈书写欲望的意念,如同苏醒的毒蛇,从笔中弥漫开来!一个模糊的、穿着古代儒衫的怨灵虚影,在笔杆上方若隐若现!
“血契召唤?!”陈科长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玩命啊!
“听着!”姜一对着那模糊的笔仙虚影,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赤裸裸的诱惑,“目标!古宅二楼!房东小姐!捕捉她近三天内,最强烈、最频繁的一个念头!一个词!一个名字!或者…一个地方!把她这个念头…写出来!写在…这张纸上!”
他随手扯过钱老板记账本上空白的一页,拍在桌上!
“写出来!这个古宅最大的秘密就揭开了!这就是你的‘八卦’!写不出来…或者敢乱写一个字…”姜一指尖又逼出一滴血珠,悬在笔尖上方,“我就用血…烧了你这根笔!”
血契的约束!八卦的诱惑!毁灭的威胁!三重刺激之下,那模糊的笔仙虚影发出一声兴奋又恐惧的尖啸!猩红的笔尖如同被无形的手握住,猛地戳向桌上的白纸!
唰!唰!唰!
笔走龙蛇!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书写快感!
纸上瞬间出现了一行行扭曲、狂乱、力透纸背的血色字迹!每一笔都透着笔仙的贪婪和恐惧!每一划都仿佛在压榨它所有的感知!
字迹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束缚……血脉……钥匙……祭品……”
“……地宫……青铜门……开……”
“……教主……劫持……必须……”
“……七月十五……子时……城隍……交换……”
字迹越来越快!越来越狂乱!仿佛笔仙正在强行抽取某个强大存在脑海中翻腾的、被强行压抑的念头碎片!
突然!笔锋猛地一顿!
纸上最后出现了两个力透纸背、几乎撕裂纸张的血红大字:
幽冥!
紧接着,又是几个小字:
……救我……
嗡——!
招魂引灵笔上的猩红光芒瞬间熄灭!笔尖的毫毛从血红褪回雪白,啪嗒一声掉在纸上。笔仙的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量,瞬间缩回笔中,再无声息。笔杆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如同被火焰灼烧过的裂痕。
姜一脸色苍白,指尖的伤口隐隐作痛。血契反噬和心神消耗巨大。
但桌上的血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众人心头!
幽冥教主!劫持!交换!救我!
房东小姐…被幽冥教主劫持了?!她才是被束缚的那个?!她留下的“救我”念头,被笔仙捕捉到了?!
而七月十五子时,城隍庙的“外卖”…是一场以房东为“祭品”的交换?!
目标是开启古宅地下那道青铜巨门?!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残酷的链条!
“原来…原来是这样…”陈科长看着那血淋淋的“救我”二字,声音干涩,“她不是惩罚你…她是在…求救…”
姜一死死盯着纸上那“幽冥”和“救我”四个字,眼神锐利得如同要燃烧起来!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被欺骗的刺痛(以为惩罚)和被利用的愤怒(当信使),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滚!
“盘兄!小草兄!”姜一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恢复!给我拼命恢复!后天午夜…城隍庙!咱们去送‘外卖’!”
“不过这次…”他缓缓拿起桌上那支耗尽力量、布满裂痕的招魂引灵笔,指尖拂过那“幽冥”二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这份‘检讨书’…得让幽冥教主…亲自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