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容深深看了许鸣玉一眼，心下已是了然：“裴小娘子，你怀疑我夫君将试题透露给了旁人，这才有了这桩舞弊案？”
“夫人勿怪，”许鸣玉语气诚恳：“此次舞弊案，我兄长与胞弟皆被牵扯其中，我自然要想尽各种可能，力求面面俱到才能触及真相，保全家平安无虞。”
邢容见她神色自若，言语不似作伪，只垂首微微一笑：“裴大人官至大理寺卿，自然是极有手段的。难道连我夫君与何人过往从密，如此简单之事都查不到么？”
“要查到李学士与何人交好，自然不难，难的是分辨交情是真，亦或是……”许鸣玉抬起眼，红唇一动：“逢场作戏。”
……
对面那间雅间之中，裴闻铮用完了一碗面，此刻正执着一杯清茶轻抿着，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位置上。
只见那只素雅的面碗中，裹着酱汁的面失了余温，渐渐坨在一处，方才令人食指大动的模样，早便不剩分毫。
宋含章不时看向门外，眼中隐有焦急之色。
裴闻铮察觉，红泥茶盏松松握在手中，他看向宋含章：“此前吩咐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清冷的嗓音乍然响起，宋含章心下一紧，他忙躬身行礼：“大人，已有了些眉目。”
他站直身子，恭敬道：“李广誉虽出身寒门，却是个长袖善舞的，与他交好之人甚众。还有，他每逢休沐，必定赴宴！”
“可知最近两个月，他都赴了哪些人的宴？”
宋含章略一思索，温声回答：“近两个月，他担任乡试出题之人，赴宴的次数不如往常多，若属下记得不错，他只赴过礼部侍郎贺端的生辰宴以及忠勇侯府世子秦伯谦的纳妾宴！”
“纳妾宴？”裴闻铮有些纳罕。
高门大户纳妾，通常是一顶软轿自侧门抬进府便罢了，如此大张旗鼓摆宴席的，倒是少见。
“不错。”宋含章挠了挠头：“秦伯谦纳了位烟花女子进门，他忠勇侯府不仅不觉得丢脸，甚至还大摆宴席。幸而襄王及世子不在京中，襄王妃又早逝，襄王府无人主事，否则郡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依襄王的性子，定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郡主也认？”
“郡主嫁给世子三年无所出，闲言碎语不断，若是不认怕是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属下还听闻前不久，郡主还带着嬷嬷及婢女前往大相国寺烧香拜佛，求子去了。”
裴闻铮闻言，面上一讪：“你打听地倒是清楚。”
宋含章干笑一声。
“不过郡主前往大相国寺上香是真，这求子的传闻，倒未必为真了。”
“怎么说？”
裴闻铮抬眼见许鸣玉领着春樱的身影走出了雅间，他食指轻点了点桌案，低声吩咐：“你说的这些事，稍后告知许鸣玉，让她知晓。”
“是。”宋含章满腹疑问，此刻却瑟缩着，不敢多言。
裴闻铮察觉，睇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宋含章见许鸣玉正款款往回走，将心一横：“大人，您心中分明有数了，为何不自己查？反而要拐弯抹角地给许小娘子送线索，请她替您查案？”
裴闻铮看了门外那道纤细的身影片刻，移开眼：“她身负命案，洗清罪名一事，我自然可以为她达成，但以她的性子，定然不愿受人庇佑。若是可以，我想她宁愿自己执伞，以遮风挡雨。”
宋含章还想说什么，见许鸣玉已行至近前，忙闭紧了嘴，退至裴闻铮身后。
少顷，门扉被推开，房中光线一亮。
裴闻铮看着来人，沉声一笑：“看来一切顺利。”
“托大人的福。”许鸣玉走进雅间，眼见面早已坨在一起，不免有些可惜，她小声道：“我还没吃几口呢。”
裴闻铮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他略略偏过视线，只看了宋含章一眼，后者立即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面已然是不能吃了，许鸣玉索性坐了下来，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声音有些含糊：“大人，忠勇侯世子此次可曾参加乡试？”
裴闻铮抿唇一笑，他端着茶盏，一手执着杯盖刮去茶水上的浮沫：“你倒是敏锐。”
许鸣玉闻言，糕点也不吃了，她来了兴致：“如此说来，他也是此次乡试的举子之一？”
“嗯。”裴闻铮言简意赅。
许鸣玉豁然起身：“我得想个法子，去寻副秦伯谦的笔墨来。”
“不急，”见她要走，裴闻铮缓声开口：“此行目的虽非吃面，但既然来了，尝过再走也不迟。”
许鸣玉眨了眨眼，她看向那碗冷透了的面，皱了皱鼻子：“鳝丝凉了会腥。”
“我知道，”裴闻铮低头抿了口茶水：“我吩咐跑堂重新上一碗来，你在此等着便好。”
“既如此，那便谢过裴大人。”
裴闻铮径直看向许鸣玉：“许鸣玉，你我自兰县一路同行，如今也算患难之交，无人之时，你可唤我表字。”
许鸣玉见他神情认真，从善如流：“好，虚怀。”
……
偌大的忠勇侯府，此刻却不复从前热闹，下人们低着头看着脚尖走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惹恼了主子，再受些皮肉之苦便不好了。
如今已日上三竿，赵嘉月端坐在菱花镜前，婢女春华给一把梳蓖上了桂花头油，随即将为她梳理着长发。
赵嘉月面色有些苍白，似抱病在身，英气的眉眼此刻死气沉沉。
春华心下不忍，她紧咬住下唇，唯恐惹她伤心，艰难咽下到口之言。
赵嘉月自菱花镜中瞧见她的神色，声音有些虚：“春华，我无碍，你放宽心。”
春华闻言，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落。
“哭什么？”赵嘉月面颊深陷，竟比大相国寺之时，更要瘦削几分：“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
“奴婢知晓您心中的苦，”春华哽咽，握着梳蓖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世子爷此次也太过分了，您病了几日了，他也不曾来探望！回头等王爷回京来，奴婢定然替您在王爷面前，狠狠告上一状！”
“他定然是去了绣春阁吧？”赵嘉月心下已有些麻木了：“他与家中闹了这么久，终于抱得美人归，也当真不容易，随他去吧。”
春华闻言，抬手擦干眼泪：“郡主，这几日世子爷倒并未宿在绣春阁。”
赵嘉月显然有些意外：“哦？”
“奴婢并不知其中缘由，但这几日前院书房房门紧闭，侯爷与世子爷似乎为了什么事，正发愁呢！”
“乡试放榜还需些时日，不过世子爷倘若考取功名，当然最好，便是落榜，日后也能袭爵，”赵嘉月看着镜中人愁眉不展：“他们究竟在为何事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