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云庄的雨停了,但湿漉漉的空气比雨水更冷,浸得人骨头发寒。
庭院里,水洼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也倒映着一张张沉默而冷酷的脸。金钱帮的高手们如同沉默的雕像,分列四周,手中的兵器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幽暗的光,像一群等待分食尸体的饿狼。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们每一个人的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汇成了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将这小小的庄园封锁得密不透风。
网的中心,站着一个人。
上官金虹。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把玩着那对名震天下的龙凤双环。他没有释放任何杀气,甚至连眼神都显得有些平淡,仿佛在欣赏自家后院的风景。然而,他所在之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天地万物,风声、树影、乃至人们心中的恐惧,都仿佛成了他意志的延伸。他不需要去看,不需要去听,就已经掌控了一切。
这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气势。他相信,这世间的一切,无论是权力、财富,还是生命,只要他想,就一定能握在手中。他不是在挑战规则,他本身就是规则。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李寻欢的咳嗽声显得格外刺耳。他脸色苍白,握着那柄普通木刻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却依旧明亮如星辰,只是那星光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玄站在李寻欢身侧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上官金虹那如同实质般的精神压力,那是一种要将一切都纳入掌控的霸道意志。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李寻欢的状态,那燃烧的生命之火虽然炽烈,却不如传说中那般稳定。或许是因为连日的奔波,或许是因为内心的伤痛,此刻的李寻欢,并非是他最巅峰的状态。
飞刀或许例不虚发,但出刀的人,却有可能会被找到破绽。而上官金虹,正是天下最擅长寻找和制造破绽的人。
一个念头在林玄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想起了西门吹雪的“诚”,想起了陆小凤的“意在招先”,想起了薛衣人对剑的痴狂。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见闻与感悟,仿佛无数条溪流,终于要在这一刻汇入大海。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玄缓步走了出来,打破了那份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对峙。他的脚步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跳的鼓点上。
“在上官帮主与李探花决战之前,”林玄的声音清晰而平静,传遍了庭院的每个角落,“在下林玄,想先向上官帮主讨教几招。”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就连李寻欢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上官金虹的目光终于从李寻欢身上移开,落在了林玄身上。那目光并无轻蔑,也无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不知来历、却颇为有趣的物件。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蕴含着山岳般的份量。
“我。”林玄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点头。
他知道,这是他踏入这个世界以来,最危险,也最重要的一战。他不是为了争夺兵器谱上的排名,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江湖名望。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将自己所有感悟熔于一炉,锻造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魂”的契机。
而上官金虹,就是最好的磨刀石。
在对方那几乎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注视下,林玄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去运转内力,也没有去回忆招式。那一刻,他主动将自己过去赖以为生的一切“形”与“术”尽数抛开。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一句八极拳谱上的总纲,一句他过去只懂其意,却未得其神的话——宁为直折,不为曲全。
何为直?本心即是直。何为曲?外物与欲望皆为曲。
他想起了自己一路行来,从射雕世界到此地,所见所闻,所坚守的一切。那份对武道最纯粹的追求,那份不愿向任何阴谋诡计低头的执拗,那份百折不挠、一往无前的决心。这些,就是他的“直”。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林玄的精神意志在这一刻高度凝聚,仿佛被千锤百炼的精钢,剔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核心、最刚硬的一点本质。这一点本质,与他的气血、筋骨、乃至每一个最细微的念头,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然不同。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座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火山,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却又浑然天成。
他缓缓抬起了右拳,一个最简单的八极拳起手式。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浪,没有风起云涌的异象。但他这一拳递出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看”到了一种东西。
那不是力量,不是速度,而是一种意志。
一种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弯折分毫的意志。一种敢于直面任何强权,敢于撞碎一切阻碍的武道之心。
这一拳,打出的不再是单纯的物理力量。它携带着林玄百折不挠的信念,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径直轰向上官金虹那掌控一切的霸道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