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双眼直直地看着江墨吟，那个他想象中正陷入深渊、需要他去拯救的女孩。她此刻就站在这里，鲜活、生动，甚至脸上还带着刚下课的健康红晕。
大脑因巨大的冲击而一片空白，无法处理这极度荒诞的现实反差。但身体的感官却在迟钝地、一件件地发回报告，忠实地记录着方才那场狂奔的代价。
剧烈奔跑让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的肌肉像被灌满了酸液，酸软得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那股让他不顾一切的冲动正迅速退去，四肢的沉重感重新袭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能发出“嗬嗬”的、类似漏气的声音。
江墨吟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开始的疑惑，在看到他拼命挤向人群中心的狼狈动作，以及听到周围零星飘来的“摄影系”、“打架”等关键词后，慢慢地在脑海中拼接成了一个完整的、让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答案。
她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眨了眨，眼中的不解逐渐被了然和藏不住的笑意取代。
原来是这样。
这个傻子。
心头泛起一丝微痒，伴着一股甜意悄然化开。她几乎能想象到，当他听到那些添油加醋的传闻时，是怎样一副心急如焚、乱了方寸的模样。
这份不假思索的、甚至有些愚蠢的在乎，远比任何动听的言语，都更能让她感到踏实和愉悦。
但嘴上，她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喂，”江墨吟伸出食指，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促狭的笑意，“回神了。怎么，不认识了？还是说，你现在这副尊容，是准备去参加什么‘校园最狼狈仪表’评选大赛？”
这清脆的调侃声终于让他回过神来。
他猛地回过神来。那巨大的茫然和脱力感尚未褪去，一股强烈的窘迫感涌了上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乃至耳根，正迅速地变红发烫。
“你……你没事？”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一开口，才发现它沙哑得厉害，这个问题在此情此景下也显得苍白无力。
“我能有什么事？”江墨吟好笑地扬了扬眉毛，故意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看我像是刚跟人打完一架的样子吗？我刚下课，正准备去吃午饭，结果就碰上你像疯子一样往人群里钻。”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音调，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明知故问：“我说，沈大摄影师，你这么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是想干什么呀？英雄救美？可你也得先搞清楚，是哪个‘美’需要你救吧？”
沈砚的脸更红了，他尴尬地移开视线，恨不得地上能有条缝让他钻进去。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那一系列堪称愚蠢的行动。
江墨吟看他这副窘迫得无地自容的模样，心里的那点甜意更浓了，但她也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她决定给这个傻瓜一个台阶下。她用下巴朝人群中心努了努嘴，说道：“行了，别在这杵着了。既然都来了，不如一起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咱们泽大的女生当众动手。”
说着，她拉起沈砚还有些冰凉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反而主动地、好奇地挤进了人群。沈砚被她拉着，身体还处在虚脱状态，脚步有些踉跄，半是被动地跟了进去。
有了江墨吟这个“不在场女主角”的出现，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大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竟也竟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小道。
终于，他们来到了人群的中心。
只见两个女生正被几个老师和学生会干部围着，其中一个女生正趴在辅导员的怀里哭泣，头发凌乱，另一个女生则倔强地站在一边，脸上还有一道清晰的抓痕，但眼神愤怒。
“那不是李晓彤吗？”江墨吟认出了其中一个女生，小声对沈砚说，“社会学系的，也是体育特长生，前阵子刚把头发染成了红棕色。”
沈砚立刻明白了传闻错位的第一个环节。
这时，周围更加清晰的议论声飘了过来。
“……真没想到，为了一个奖学金名额，至于闹成这样吗？”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是传闻里说的那样，为了咱们艺术学院的哪个帅哥呢！”
“那都是瞎传的！李晓彤以为那个女生在老师面前告她状，影响她评选，一时冲动就吵起来了，跟什么男生，什么摄影系，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听到这里，沈砚和江墨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荒诞。
原来，所谓的“为爱互殴”，只是一个因为身高、发色、院系等信息错位而产生的、离谱的谣言。而自己，就是那个被谣言推着跑的、最大的傻瓜。
就在这时，几个校园保安终于赶到了现场。
“都散了散了！围在这干什么？没课吗？不用吃饭吗？”一个保安拿着扩音喇叭，开始大声驱散人群。
看热闹的学生们发出一阵遗憾的叹息声，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开。
很快，广场上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股支撑着沈砚的最后一点精神气也彻底散了，他脱力地靠在一旁的廊柱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放松，有后怕，但更多的是窘迫。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苦笑道：“感觉……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这才想起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着的手，“糟了，相机和书都还在教室。”
“那就去拿呗，”江墨吟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但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时，却目光柔和了些，“正好，我也饿了。”
她看着他，在冬日阳光下，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温暖。
“走吧，‘英雄’。”她再次叫他，只是这次的调侃意味淡了许多，更像是一种亲昵的称呼，“为了奖励你刚才那份虽然用错了地方、但还算感人的勇气，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