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阳光似乎都比往日更加明亮通透。疗养院里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空气,终于缓缓流动起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楚清辞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连日来的高压、筹备发布会的耗神、以及在台上亲口揭露伤疤的情绪消耗,让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大半个房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粥香和花香。
她侧过头,发现沈砚卿并不在房间里。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签,是他熟悉的遒劲字迹:“我去做检查,很快回来。早餐在保温柜。多睡会儿。——砚卿”
便签旁边,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还带着晨露的白色洋桔梗和淡紫色鸢尾,清新雅致。楚清辞认得,这是疗养院后面小花园里才有的花。
她坐起身,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身体依旧有些疲惫,但那种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挪开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轻盈起来。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林悦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楚小姐,您醒了?沈先生一早就去复查了,他特意叮嘱别吵醒您。早餐是沈先生看着厨房现熬的百合莲子粥,还有几样清淡小菜。哦,花也是沈先生天刚亮去花园摘的,说您醒了看到心情会好。”
楚清辞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她洗漱后,坐在小餐桌前,慢慢喝着温度正好的粥。粥熬得软糯清甜,抚慰着她空乏的胃和心神。她打开手机,忽略掉无数条未读信息和通话请求(大部分是媒体和商务合作),先点开了几个主流新闻App。
头版头条,几乎都被昨天的事件占据。标题从之前五花八门的猜测和污蔑,统一变成了:
《铁证如山!楚清辞公布关键录音,周世宏涉嫌多宗犯罪》
《“北斗”旧案惊天逆转,学术腐败与资本黑手浮出水面》
《沈氏集团发声:坚决支持法律调查,企业运营正常》
《从被质疑到真相扞卫者:楚清辞的二十四小时》
舆论彻底逆转。周世宏发布会上那些精心伪造的“黑材料”和悲情表演,在真实的录音和证据面前,成了最可笑的反讽。评论区里,之前被带节奏的网友纷纷倒戈,痛斥周世宏的虚伪狠毒,敬佩楚清辞的勇气坚韧,也对沈砚卿不离不弃的支持表示赞赏。偶尔有几个疑似水军的负隅顽抗,也被迅速淹没在理性的声讨中。
苏墨澈和韩婧带领的团队彻夜未眠,正在紧锣密鼓地配合司法机关,整理、移交所有证据,并应对后续可能的法律程序。徐林那边传来消息,周世宏经过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在IcU严密监控,心脏功能严重受损,伴有轻微脑梗后遗症,短期内无法接受审讯。警方已对其采取监视居住的强制措施(因健康原因暂未收押),别墅等涉案资产被查封。
至于钱伟,在确凿的证据和压力下,交代了更多细节,包括他如何被周慕远远程操控,泄露了沈砚卿数次关键行程(包括早期几次遇袭的风险)、沈氏部分投标底价、以及楚清辞入住疗养院后的部分外围安保排班信息。他的证词,进一步坐实了周慕远的罪行,也为追查其下落提供了更多线索。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楚清辞慢慢吃着早餐,浏览着信息,心中一片平静。这不是结束,但至少,最黑暗的篇章已经翻过。
上午九点多,沈砚卿在赵凯的陪同下回到了房间。他看起来精神不错,手里还拿着一份检查报告。
“怎么样?”楚清辞立刻起身迎上去,目光关切地在他脸上逡巡。
“好消息。”沈砚卿将报告递给她,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脑电图和功能性核磁复查显示,神经网络的异常活动基本恢复正常,只有一些轻微的疲劳性痕迹。医生说,只要继续保持良好作息,避免再次极端刺激,就不会留下后遗症。头痛和眩晕的症状也基本消失了。”
楚清辞仔细看着报告上那些专业数据和医生的结论,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彻底落下。她抬起头,眼中闪着喜悦的泪光:“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沈砚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吓到你了。”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歉意和感激。
楚清辞摇摇头,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是你一直在支撑我。现在,我们都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毫无压力的温存时刻。
松开后,沈砚卿拉着她在沙发坐下,神色稍微严肃了些:“刚才回来前,韩婧和苏律师跟我通了气。有几件事需要和你商量。”
“你说。”楚清辞坐直身体。
“第一,关于周世宏的后续。他虽然病重,但司法程序不会停止。苏律师那边正在整理完整的起诉材料,罪名会包括商业欺诈、教唆犯罪、非法经营(指危险研究)、危害公共安全、行贿(可能涉及早年拉拢相关人员)等多项。等他病情稳定到可以接受问讯,就会正式移送检察机关。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长,但结果不会有悬念。”
楚清辞点点头,这是预料之中的。
“第二,关于周慕远。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已经发出,我们掌握的他在海外的几处房产和账户正在被冻结。但他很狡猾,行踪隐蔽,可能已经潜逃到某些法制不健全或与我们没有引渡条约的地区。追捕需要时间,也可能……最终无法归案。”沈砚卿看着她,“你能接受这个可能吗?”
楚清辞沉默了片刻。周慕远是周世宏的直接执行者,也是多次试图伤害她和清雅的元凶之一。不能亲手将他绳之以法,确实是个遗憾。但她很清楚现实的复杂性。
“我明白。”她缓缓开口,“尽最大努力追捕,但如果最终无法引渡,至少要让他在海外如丧家之犬,无法再动用周家的资源作恶。这也是一种惩罚。”
“嗯。”沈砚卿赞许地握了握她的手,“第三,是关于……你母亲留下的研究,以及‘心钥’这件事。”
楚清辞神情一凛。这是她一直在思考,却尚未理清头绪的问题。
“顾寒山死了,周世宏倒了,相关研究资料和设备大部分在我们手里,小部分可能流落海外。”沈砚卿分析道,“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些涉及人体实验危险参数的部分,必须被彻底封存或销毁,绝不能再次外流。但‘心钥’本身,作为楚家的一种遗传特质,以及你母亲笔记里提到的一些关于古天文与认知关联的纯学术探讨部分……你打算怎么处理?”
楚清辞陷入沉思。母亲的笔记里,除了对危险实验的警惕,也记录了一些她对星图、韵律与思维关联的奇妙观察,那并非为了控制或利用,而是一种充满敬畏的探索。外公楚风远最初的初衷,也是保护和理解这种“人类认知的多样性”。
“我想……”楚清辞斟酌着字句,“将母亲笔记中涉及危险实验和具体诱导方法的部分,以及顾寒山留下的所有数据,全部交由国家指定的权威科研保密机构封存。而剩下的、那些偏向哲学思考和纯观察记录的部分,还有外公早年的一些学术手稿,或许……可以捐赠给合适的大学或研究机构,作为认知科学或科学史领域的参考资料,前提是必须完全匿名,并签订严格的伦理保密协议。”
她看向沈砚卿:“我不希望‘心钥’再被任何人当作工具或武器。但我也不想让母亲和外公曾经投入心血的、那些纯粹求知的部分被彻底埋没。或许,它们能在正确的方向上,为真正的科学研究提供一点点不一样的视角。”
沈砚卿看着她眼中清澈而坚定的光芒,心中充满了骄傲。她没有因为仇恨而选择全盘毁灭,也没有因为畏惧而彻底逃避,而是以一种理性、负责且充满智慧的方式,来处理这份沉重的遗产。
“我支持你。”他毫不犹豫地说,“这件事,我们可以请苏律师和韩婧协助,联系最可靠的机构,确保万无一失。”
楚清辞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有他在身边支持,再复杂困难的事情,似乎都有了解决的底气。
“还有最后一件事,”沈砚卿的语气忽然变得格外轻柔,他握住楚清辞的双手,目光深邃地望进她眼里,“清辞,之前说过,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现在……是时候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度个假吗?只有我们两个人。”
楚清辞的心猛地一跳,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和期待填满。她用力点头,眼眶又有些发热:“愿意!我当然愿意!”
“想去哪里?”沈砚卿笑着问,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海边?山里?还是找个安静的古镇?”
楚清辞想了想,眼睛亮起来:“去云南吧?听说那里有很清澈的高原湖泊,有古老的雪山,还有能看见很多星星的夜空……我想去看星星,和你一起。”不是作为“心钥”去感应什么星轨,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和心爱的人,在纯净的夜空下,看一场璀璨的星河。
“好,就去云南,看星星。”沈砚卿一口答应,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我来安排。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小仪式需要完成。”
“什么仪式?”楚清辞好奇。
沈砚卿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早就放在那里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他回到楚清辞面前,单膝……并没有跪下,而是与她平视,郑重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条极其精美的项链。链子是极细的铂金,坠子是一颗泪滴形状、剔透无瑕的月光石,周围镶嵌着细小的钻石,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似月华的蓝白色晕彩,美丽而宁静。
“这是……”楚清辞屏住了呼吸。
“发布会前就订好的。”沈砚卿拿起项链,声音低沉而郑重,“清辞,我们经历了太多风雨,也见证了彼此最真实的样子。我不需要再用戒指或其他形式来证明或束缚什么。这条月光石项链,月光石又叫‘恋人之石’,据说能带来平静、守护真挚的感情。我想把它送给你。”
他微微倾身,为她戴上项链。微凉的宝石贴在她锁骨下方的皮肤上,很快染上她的体温。
“它不代表婚约,只代表我的承诺。”沈砚卿双手轻抚着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承诺,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你身边,守护你的平静和快乐,尊重你的选择和梦想。无论你想去看星星,还是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依靠和最忠诚的伴侣。你愿意,接受这份承诺,和我一起走向未来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单膝跪地的仪式感,但这番话,却比任何求婚都更让楚清辞心动。它超越了形式,直抵灵魂的契合与尊重。
泪水终于滑落,但那是幸福的泪水。楚清辞用力点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我愿意!砚卿,我愿意!”
沈砚卿收拢手臂,将她紧紧拥住,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然后珍重地吻上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不带情欲,只有历经劫波后对彼此的深深眷恋和对未来无限的期许。
阳光洒满房间,将相拥的身影镀上温暖的金边。窗台上的洋桔梗和鸢尾静静绽放,时光在这一刻,温柔得不像话。
接下来的几天,疗养院的生活节奏明显慢了下来。沈砚卿和楚清辞严格遵守医嘱,进行着温和的康复和休养。他们每天在花园散步,在阳光房看书,或者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起,享受难得的闲暇。
陆清雅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动,脸上也有了血色和笑容。她开始尝试用平板电脑学习一些简单的绘画课程,楚清辞有空就会去陪她,姐妹俩的关系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愈发亲密自然。陆清雅偶尔还是会因过去的作为感到愧疚,但楚清辞总是温和地开导她,告诉她向前看。
秦管家从临城老宅过来看望了一次,带来了家乡的特产和一些楚清辞童年的旧照片。老人看着并肩而立、气质沉静的楚清辞和沈砚卿,老怀大慰,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苏墨澈和韩婧偶尔会来汇报进展,但都尽量简明扼要,不打扰两人的休息。周世宏的病情反复,依旧在IcU,但司法程序已在稳步推进。钱伟的案子进入司法程序,他为了减刑,吐出了更多关于周慕远海外关系网的细节,国际追逃工作在持续进行。沈氏集团内部进行了一次温和但彻底的整顿,清除了少数与周家有染或不稳定因素,运营更加稳健。
关于楚家旧案和“北斗”研究的舆论热度渐渐平息,但引发的关于学术伦理、资本监管、遗产保护等话题的讨论仍在持续,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相关领域的反思和进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积极影响。
一周后,沈砚卿的身体复查结果完全正常,医生正式批准他们可以结束疗养,恢复正常生活,但仍建议短期内不要过度劳累。
出院的这天,天气晴好。行李很简单,主要是些衣物和楚清辞母亲的笔记本、玉簪等遗物。沈砚卿牵着楚清辞的手,走出疗养院大门。林悦、何莹等几位相处多日的护卫队员前来送行,都有些依依不舍。
“楚小姐,沈先生,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啊!”林悦红着眼圈说。
“一定。”楚清辞微笑着和她们一一拥抱道别,“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和保护。”
车子驶离疗养院,穿过城市,驶向机场。他们没有回沈家老宅或楚清辞的公寓,而是直接开启了计划已久的云南之旅。
头等舱里,楚清辞靠在沈砚卿肩上,看着窗外般的云海,感觉像是要飞向一个全新的、充满光明的世界。沈砚卿握着她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那道早已愈合的、戴过定位信标的淡淡痕迹,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累了就睡会儿,到了我叫你。”他低声道。
“不累。”楚清辞摇头,反而更靠近他一些,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砚卿,你说……等我们看完星星回来,接下来做什么?”
沈砚卿想了想,微笑道:“可以先举行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只请最亲近的家人朋友。然后……也许你可以考虑,把楚家的老宅重新修缮整理,不是作为复仇的象征,而是作为承载记忆和开始新生活的地方。或者,如果你对商业还有兴趣,可以来沈氏帮我,当然,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
“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楚清辞诚实地说,“也许学点新东西,也许尝试把母亲笔记里那些关于古天文和艺术关联的部分,用更安全、更美好的方式呈现出来,比如做个小小的展览或出版一本札记?不涉及任何特异功能,只关乎美和思考。”
“很好的想法。”沈砚卿赞同,“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飞机穿梭在云层之中,向着西南方向,向着那片有雪山、湖泊和灿烂星空的土地。过去的阴影正在身后褪去,虽然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但新生活的光芒已经在前方点亮。
楚清辞闭上眼睛,感受着颈间月光石温润的触感,和沈砚卿掌心传来的踏实温度。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仍有挑战,但只要有身边这个人携手,有真相带来的坦然,有爱赋予的力量,她便无所畏惧。
新的篇章,即将在云南纯净的星空下,悄然开启。而他们的故事,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加温暖、更加明亮的笔触,继续书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