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暗自发愁如何为女儿骆宛寻摸一门合适的好亲事,
苦于没有合适的场合让女儿露面,这胡侍郎家的春茗宴,来得正是时候!
三夫人接到同乡宴请的帖子,更是喜出望外,觉得骆静这孩子真是贴心周到,
连她这点思乡之情都顾及到了,对骆静的好感顿时倍增。
而刚刚从不省心的婆母白氏手中接过管家重任、
正觉焦头烂额、如履薄冰的大嫂温氏,拿到那张能帮她打开局面的帖子时,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复杂难言。
这位小姑子,不仅没有因白氏之事迁怒于她,反而在她最需要助力的时候,雪中送炭
。这份心胸,这般手段,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骆静自己,则只从请柬中拣了一两张最为稳妥、不引人注目的,
皆是陪老夫人赴其几位德高望重的闺中旧友的小范围私宴。席间,她并不多言,只安静陪伴在侧,
适时递茶添水,听老夫人与老姐妹们叙旧谈天,回忆往昔,姿态低调而得体,既全了孝道,又避开了风口浪尖。
不仅如此,在侯府自身举办的三日春宴上,骆静虽不直接掌勺发号施令,
却从旁细致地协助大嫂温氏,将宾客座次安排、菜式搭配、戏单点选、迎来送往等一应琐碎事宜,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面面俱到,使得整个春宴宾主尽欢,圆满顺畅,连一向挑剔的老夫人都连连点头。
事后,二夫人、三夫人皆派人送来了精致的首饰或亲手制作的时新点心,以表谢意。
老夫人更是拉着骆静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欣慰和骄傲:
“静丫头,你是真长大了,懂事了。这般周全妥帖,持家有度,懂得顾全大局,团结家人,祖母这心里,真是……
真是说不出的安慰和放心。有你在,祖母也能少操些心了。”
骆静微微垂首,语气谦逊而真诚:“祖母过奖了,这些都是孙女儿该做的本分。侯府和睦,才是最大的福气。”
她深知,在这深似海的侯府之中,四处树敌、孤军奋战是下下之策。
唯有广结善缘,暗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哪怕微小却关键时刻能发声的力量,才是长久安身立命之道。
这些细微处的打点、人情上的照拂,看似平常无奇,却如同涓涓细流,终能汇聚成不容小觑的势能。
就在府中气氛因骆静这番不着痕迹、却效果显着的运作而稍显缓和融洽之际,
禁足期满的白氏,终于解了禁,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了慈晖堂向老夫人请安。
她今日刻意穿了一身极为素净的藕荷色常服,
未施粉黛,脸上带着憔悴和不安,眼眶微微红肿,一副饱受煎熬、痛悔不已的模样。身后跟着的心腹大丫鬟,
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沉甸甸、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浮雕锦盒。
一进门,白氏便眼圈一红,快走几步,朝着端坐在榻上的老夫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
“母亲!不孝儿媳给您请罪来了!儿媳……儿媳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
老夫人眼皮微微一跳,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白氏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言辞恳切得近乎表演,
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悔恨:“母亲!前些日子是儿媳猪油蒙了心,被鬼迷了心窍!行事糊涂透顶,荒唐至极!
不仅委屈苛待了静儿,更惹得母亲和侯爷雷霆震怒,伤了全家和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媳一个人的错!
静儿好不容易从南边归家,我本该加倍疼惜补偿她这些年受的苦才是,却因……因与慧容那孩子多年相伴,一时情感上偏颇糊涂,竟……
竟忽略了静儿的感受,以致生出许多误会,让母女之间生了嫌隙,让静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巧妙地将一切严重的苛待行为,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沟通不畅”、“情感偏颇”和“误会”,绝口不提自己的刻毒算计和真实意图。
说着,她示意丫鬟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几套流光溢彩、镶嵌着硕大宝石、做工极其精美贵重的头面首饰,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母亲,这些是儿媳压箱底的一点心意,是给静儿添妆压惊的。
”白氏抬起泪眼,目光恳求地看向老夫人,又转向一旁静立不语的骆静,努力挤出一个充满愧疚和慈爱的微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静儿,我的儿,母亲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往日是母亲糊涂,亏待了你。你给母亲一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我们母女俩,往后好好的,娘疼你,你敬娘,把从前的不愉快都忘了,成吗?”
老夫人看着她这番唱作俱佳、堪称完美的“负荆请罪”,
又看看那些足以显示“诚意”的贵重首饰,再想到儿子骆威那番关于“交由白氏操心”婚事的冷漠话语,心中虽仍有疑虑和警惕,
但终究缓和了神色。终究是明媒正娶的儿媳,是孙女的亲生母亲,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让外人看了笑话。
“罢了,”老夫人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既然知道错了,日后言行举止,就要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至于这些首饰……”她瞥了一眼那锦盒,“你拿回去,静丫头如今不缺这些穿戴。
日后……凡事一碗水端平,谨记自己的身份,也就是了。”
白氏心中暗喜,知道这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面上却愈发显得恭顺悔过,连连叩首:
“是,是!儿媳谨遵母亲教诲!日后定当时时警醒,再不敢行差踏错!”
骆静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嫡母这番精湛至极的表演,
从痛哭流涕的忏悔,到贵重首饰的示好,再到那看似真诚的“母女和好”的提议,心中无波无澜,只有一片冰封的透彻。
示弱?怀柔?不过是毒蛇暂时收起了獠牙,蛰伏起来,舔舐伤口,等待下一个更致命出击机会的伪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