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五日后,姜晚感觉神魂恢复了大半,便重新回到了陈氏丹坊。
她的回归,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有王师傅在她经过时,投来一道阴冷审视的目光。
陈管事见她气色尚可,便安排她继续处理药材。积压了几日的活计不少,姜晚默默回到自己的案台前,拿起工具。
当她再次触碰到那些干燥或新鲜的药材时,一种全新的体验涌上心头。
无需刻意集中精神,那种内在的感知便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比之前更加清晰、稳定。她不仅能“感觉”到药材内部的“韵律”,甚至能隐约捕捉到这些药材生长之地的“气息”——是湿润的山谷,是干燥的阳坡,还是富含矿物的岩缝……
这种感知,与她新获得的“大地感知”隐隐呼应,让她对药材的理解,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她甚至能凭此判断出药材采摘后的大致时间,以及保存过程中是否受到了不当处理。
她处理药材的手法,也因此变得更加精妙。不再是简单地遵循规程,而是根据每一株药材独特的“状态”,进行微调。该轻柔处绝不粗暴,该保留处绝不剔除。
她处理的药材,成品率极高,而且品质隐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圆满”感。
这一切,都落在一直暗中盯着她的王师傅眼中。
王师傅心中的疑窦和嫉妒,如同野草般疯长。他绝不相信这只是“天赋”或“细心”能解释的。
这女人,一定藏着秘密!
这一日,丹坊接到一个紧急订单,需要炼制一批难度较高的“清心丹”,主药是极易损耗药性的“凝神花”。陈管事将此任务交给了坊内手艺最好的王师傅,并让姜晚从旁协助,负责处理所有的辅药和前期准备。
王师傅觉得机会来了。
炼丹室内,地火熊熊。王师傅一脸严肃,指挥着姜晚将各种处理好的辅药依次放入丹炉。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掌控着凝神花的投入时机和火候。
姜晚依言而行,动作流畅精准。她的“大地感知”让她对地火微小的波动、丹炉受热的均匀程度,都有了一种超乎常人的把握。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炉内药材药性融合时产生的微妙变化。
当王师傅将凝神花投入丹炉,炉内药香骤然变得浓郁时,姜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在她的感知中,炉内那股属于凝神花的清冷韵律,与另一种辅药“赤炎果”的燥热韵律,产生了些许不谐的冲突。按照常规,此时应略微降低火势,以温火慢融,调和药性。
但王师傅似乎求成心切,非但没有降火,反而指诀一变,催动地火,加大了火力!
“王师傅,火候似乎……”姜晚忍不住出声提醒。
“闭嘴!”王师傅厉声打断,额角见汗,紧紧盯着丹炉,“你懂什么?凝神花性寒,需猛火激发其性,方能与赤炎果完美融合!按我说的做!”
姜晚抿了抿唇,不再言语。她清晰地“感觉”到,炉内的药性冲突在加剧,那缕清冷的韵律正在被燥热强行压制、灼伤。
果然,不过片刻,丹炉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噗”响,浓郁的药香中混入了一丝焦糊之气。
王师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失败了!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姜晚,将所有的失败归咎于这个多嘴的女人:“都是你!乱我心境!干扰我炼丹!这炉丹药的损失,你要负责!”
姜晚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澄澈,仿佛能洞悉他内心所有的迁怒与不堪。
“王师傅,”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帮忙的药童耳中,“凝神花花瓣脉络中,隐有月华之韵,性虽寒,却忌暴烈之火。赤炎果核内藏一丝地火之精,性燥热。二者相合,当以文火徐徐图之,如春雨润物,方能激发凝神花之‘神’,调和赤炎果之‘火’。方才炉内药性相冲,焦糊之气起于东南坎位,正是赤炎果药力失控灼伤凝神花蕊所致。何来干扰之说?”
她的话语,引用的并非什么高深丹理,而是基于对药材本性最细微的感知和描述,却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王师傅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与刚才炼丹时的异常状况完美吻合!他根本无法辩驳!
周围的其他药童和伙计,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看王师傅那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也大致明白了是非曲直,看向姜晚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惊异和敬佩。
陈管事闻讯赶来,了解了事情经过后,深深看了姜晚一眼,没有多说,只是挥挥手让人清理丹炉,然后对王师傅沉声道:“老王,心浮气躁乃炼丹大忌。这炉丹药,从你的月钱里扣。”
王师傅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低着头,不敢与陈管事对视,更不敢再看姜晚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但他心中的怨恨,却如同毒蛇般疯狂滋长。 这一次,他颜面尽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叫姜晚的女人! 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姜晚无视了王师傅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默默收拾着散落的药材残渣。
她知道,与王师傅的冲突,已经摆上了台面。
在这凡尘丹坊的方寸之地,暗流,即将化为明浪。
而她,也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弱者。
她的根基,虽只微尘一点,却已深植大地。
风波欲来,便让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