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寒风卷着雪沫,在苏家破院外打着旋儿。院内激烈的争论声早已平息,只余下压抑的寂静和沉重的呼吸声。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去留的难题如同屋外未化的积雪,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只能暂时搁置。
苏晚晚心里堵得难受,悄悄披上旧棉袄,推开院门,想透口气。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些许屋内的沉闷。
她刚在院门口站定,一个高大的身影便从旁边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是阿木。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猎装,肩头和帽檐落了一层薄薄的霜雪,不知已在这里站了多久。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却又仿佛蕴藏着万千言语。
苏晚晚并不意外他的出现。自从上次夜贼事件后,阿木似乎将她家和附近这一片都纳入了他的守护范围,时常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他沉默巡视的身影。
“阿木哥,”苏晚晚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都……听到了?”
阿木没有否认,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站的位置,确实能隐约听到院内激烈的争执。
“我们……可能要走。”苏晚晚低下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积雪,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虽然尚未最终决定,但爷爷那不容置疑的执念,让“离开”这个选项变得无比真实。
阿木沉默着,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脖颈和那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肩头上。半晌,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
这简单的回应,却让苏晚晚心头莫名一紧。她抬起头,望向阿木。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雪地反射的微光勾勒出他冷硬的面部轮廓,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失落。
他什么都没有问。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走,没有问什么时候走,也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只是这样沉默地站着,仿佛一座骤然失去了温度的山峦。
苏晚晚想起他教自己射箭时的耐心,想起他送来猎物时的淡然,想起他深夜巡逻时坚定的背影,想起他递过骨哨时那双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的眼睛……点点滴滴,如同暖流,早已在这苦寒之地的冬日里,悄然浸润了她的心田。
而现在,他们或许很快就要离开,将这一切割舍。
“也许……也不一定走。”她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爷爷想回去,可路太难了……盘缠,爷奶的身体……都是问题。”
阿木依旧沉默,只是目光微微动了一下,落在了她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上。他忽然转身,走向旁边堆放柴火的角落,从里面挑出几根粗细均匀、质地坚硬的木棍,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猎刀,就着雪地的微光,开始默默地削砍起来。
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刀锋划过木料,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没有解释他在做什么,苏晚晚也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寒风吹过,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阿木削砍的动作顿了顿,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口。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同时涌上苏晚晚的心头。他总是这样,做得永远比说得多。
过了一会儿,阿木停下了动作,将手里削好的几根木棍递给她。那是几支新做的箭矢,箭杆笔直,尾羽修剪得整整齐齐,箭簇尖锐,比他之前给她的那几支看起来更加精良。
“路上……防身。”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低沉。
苏晚晚接过那几支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箭矢,指尖微微颤抖。他已经在为他们可能的离开做准备了。这无声的支持,比任何挽留的话语都更让她心潮翻涌。
“谢谢……阿木哥。”她握紧了箭矢,声音有些哽咽。
阿木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想将她此刻的模样牢牢刻印在心底。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发梢,但指尖在即将触及时又猛地顿住,缓缓收了回去。
“冷,回去。”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然后不再看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背影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孤寂。
苏晚晚站在原地,握着那几支崭新的箭矢,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吹在脸上,冰冷刺骨,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那份沉默的守护和无法言说的失落,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阿木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态度。他不阻拦,不质问,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准备着,守护着,也……失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