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夜袭的惊恐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对那几张狼皮和一堆狼肉的盘算与期盼。破屋里难得有了一丝忙碌而略带生气的景象。苏明远带着苏明义和苏青松,在屋后小心翼翼地处理狼皮,试图用简陋的工具和有限的记忆,将它们鞣制出来。李慧心和王氏则在收拾狼肉,一部分用干净的雪埋起来冻存,一部分准备熏制。连赵氏都难得地没有偷懒,帮着打下手,嘴里不时念叨着“这皮子要是能做件袄子……”、“这肉够吃好些天了……”
苏秀秀却没有参与这些活计。她坐在角落里,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根枯草,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隔壁阿木家那紧闭的院门。
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黑暗中幽绿的狼眼,腥臭的喘息,利齿的寒光……以及,那个在危急关头如同天神般降临,箭无虚发、沉稳如山的身影——阿木。
以前,她见过的公子哥儿要么弱不禁风,要么油头粉面,何曾见过如此充满野性力量和杀伐果断的男子?尤其是对比自家如今落魄流放、朝不保夕的惨状,阿木那份独立于王老棍权威之外的从容,以及他猎户身份带来的、在这苦寒之地实实在在的生存能力,都让苏秀秀的心湖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涟漪。
她想起阿木肩扛猎物归来的英武,想起他昨夜拉弓射箭的专注,想起他今早放下野兔时的淡然……还有,他看向晚晚的那一眼。虽然只是一瞥,但苏秀秀敏感地察觉到,那目光里似乎有某种不同于看其他人的东西。
一种微妙的嫉妒和攀比心,悄然滋生。晚晚是聪明,能找到吃的,能想出办法,可那又怎样?终究是个丫头片子。而阿木……他拥有的,是能在这片土地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力量和本事。若是……若是能和他扯上关系,哪怕只是得到他一丝庇护,她们三房的日子,是不是也能好过些?至少,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时时担心被欺负,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荒原上的野草,疯狂蔓延。
她看了看自己虽然粗糙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纤细的手,又看了看正在忙碌、灰头土脸的母亲赵氏,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她不能像娘一样,只会抱怨和撒泼,她要为自己,也为三房,谋一条更好的路。
于是,这天下午,当李慧心将熬好的、掺了一点点兔肉碎的稀粥盛出一碗,准备给阿木娘送去以示感谢时,苏秀秀主动站了起来。
“二伯娘,我……我给您送过去吧。”她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刻意的柔顺。
李慧心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个侄女一向娇气,很少主动揽活。
苏秀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小声道:“阿木哥……阿木婆婆昨晚帮了我们那么大忙,我去谢谢她……也是应该的。”
李慧心虽然觉得苏秀秀今天有些奇怪,但想着让她去表达谢意也无不可,便点了点头,将碗递给她:“也好,你去吧。小心些,别洒了。”
苏秀秀接过那碗温热的粥,小心地捧着,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阿木家走去。
阿木家的院门依旧紧闭着。苏秀秀在门口站定,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却尽量抚平的衣襟,又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阿木娘那张布满皱纹、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后,混浊的眼睛看着苏秀秀,带着询问。
苏秀秀连忙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声音也放得又轻又柔:“阿木婆婆,我是隔壁苏家的秀秀。我二伯娘熬了点粥,让我给您送一碗过来,谢谢您和阿木哥昨晚的救命之恩。”
她将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
阿木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扫过她手里的粥碗,没有立刻去接,也没有说话。
苏秀秀心里有些打鼓,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加真诚无害:“婆婆,您就收下吧,只是一点心意……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您别嫌弃……”
阿木娘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刻意营造的柔顺,看到她心底那点盘算。就在苏秀秀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阿木娘终于伸出了干枯的手,接过了那碗粥,然后,依旧是没有任何表示,缓缓关上了院门。
苏秀秀站在紧闭的院门外,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懊恼和失落。她准备了那么多话,对方却连一个字都没说。
不过……好歹是把粥送出去了。她安慰自己。只要多接触,总能找到机会的。
从这天起,苏秀秀像是变了个人。她不再总是躲在赵氏身后抱怨,反而经常主动找些由头往阿木家附近凑。有时是“恰好”捡柴路过,有时是“帮忙”给阿木娘送点李慧心让她转交的小东西(比如几根野菜,或者一小块烤野薯)。她每次去,都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整齐些,说话也细声细气,试图营造一个温婉懂事的形象。
阿木娘对她依旧冷淡,很少回应,偶尔开门,也只是默默接过东西便关上院门。阿木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苏秀秀几乎没再碰到过他。
这些,苏秀秀都默默忍下了。她知道急不得。流放的日子漫长而艰难,她有的是时间。只要让她找到机会,能和阿木说上话,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好……
她的这点小心思,自然没能瞒过苏晚晚的眼睛。苏晚晚对此不置可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只要苏秀秀不损害家族利益,不惹出麻烦,她懒得干涉。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地方,能有个念想,或许也不是坏事。
只是,苏秀秀没有意识到,她刻意表现出来的温顺与讨好,在阿木那样洞察世情的人眼中,又能有几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