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狼皮和狼肉的短暂忙碌,像投入寒潭的一粒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便被更刺骨的冰冷吞没。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呵出的气瞬间变成浓白的雾,挂在眉毛睫毛上,结上一层薄薄的霜。破屋里,即便众人挤作一团,那点可怜的体温也难以抵御无孔不入的寒气。
这天清晨,苏晚晚被一种异样的寂静惊醒。往日清晨总能听到寒风呼啸穿过墙壁缝隙的呜咽声,此刻却安静得出奇。她推开身上盖着的、沉重却并不保暖的破烂棉被,走到没有门板的门口,朝外望去。
天地间,一片茫茫。
下雪了。
不是京城那种细碎温柔的雪沫,而是北疆特有的、带着凛冽气势的鹅毛大雪。雪花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从灰沉沉的天空飘落,覆盖了荒原、土丘、破败的村落,以及苏家门前那片泥泞的空地。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白色毯子包裹,寂静,而死寂。
“下雪了……”苏晚晚喃喃道,心头像是也被这冰雪压住,沉甸甸的。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家人们陆续醒来,看到门外的大雪,脸上都露出了凝重和忧虑。
“这雪……可真大啊……”李慧心走到女儿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赵氏裹紧身上那件漏风的破袄,哆哆嗦嗦地道:“这么冷,柴火都快没了,可怎么出门捡柴啊?这不是要活活冻死吗?”
苏秀秀也缩着脖子,小脸冻得发青,看着漫天大雪,眼中满是恐惧。连一向最能忍的苏明义,看着这雪势,眉头也锁得更紧了。
苏老爷子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奶奶周氏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抹泪:“这鬼天气……是要收人啊……”
苏明远沉默地看着门外的大雪,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正式开始。大雪封门,意味着采集基本中断,外出捡柴变得极其困难和危险。而他们储存的那点柴火和食物,在漫长的寒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都别愣着了!”苏明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振作精神,“青松,晚晚,趁着雪还没积得太厚,我们赶紧去附近再捡些柴火回来,能捡多少是多少!”
“大哥,我们俩把屋前屋后的雪清一清,不然门都出不去。”他又对苏明义说道。
“慧心,大嫂,你们把屋里再收拾一下,看看有没有能堵风口的东西,尽量让屋里暖和点。”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生存的本能压倒了对寒冷的恐惧。
苏晚晚和苏青松穿上所有能穿的破烂衣服,用布条缠紧冻得发麻的手脚,拿起绳子和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及踝的积雪中。寒风裹挟着雪片,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冰冷的雪灌进破旧的鞋子里,瞬间融化,带来刺骨的寒意。
附近的枯枝早已被捡拾得差不多了,他们只能往更远处走。苏青松腿脚不便,走得很慢,苏晚晚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他。
“青松哥,你慢点,小心脚下。”苏晚晚回头,看到苏青松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担忧地说道。
“没事……”苏青松咬紧牙关,拄着树枝,努力跟上,“还能撑住……多捡一点……是一点……”
兄妹二人在风雪中艰难地搜寻着,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棵被雪压弯的枯树,用柴刀砍下一些枝干。柴火湿冷沉重,背在背上,更是举步维艰。
另一边,苏明远和苏明义也在奋力清理屋前的积雪。冻土坚硬,积雪厚重,每铲一下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没多久,两人就累得满头大汗,汗水却又很快在发梢眉梢结成了冰棱。
破屋里,李慧心和王氏带着赵氏、苏秀秀,将能找到的所有干草、破布甚至之前剥下来的、还没鞣制好的狼皮(带着腥味也顾不上了),全都塞向墙壁和屋顶的破洞,试图阻挡寒风。效果微乎其微,冷空气依旧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小草冻得直哭,王氏只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等到苏晚晚和苏青松背着沉重的湿柴,如同雪人一般踉跄着回到破屋时,几乎已经冻僵了。李慧心和王氏赶紧帮他们拍掉身上的雪,递上烧开的、仅存的一点已经凉掉了大半的热水。
看着堆在屋角那点可怜的湿柴,再看看门外依旧纷扬的大雪,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点柴火,连烧热一顿糊糊都勉强,更别说取暖了。
赵氏看着那点柴,又看看屋外,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道:“这……这可怎么办啊?柴火不够,吃的也不多,这么冷的天……我们……我们会不会真冻死饿死在这里啊……”
她的话,说出了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破屋里,陷入了比窗外冰雪更冷的沉默。只有苏老爷子压抑的咳嗽声和窗外风雪呜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着一曲属于寒冬的、绝望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