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兵的冲锋,毫无章法,却带着一种原始蛮荒的生命力!
他们不像淮军那样结阵、举盾、踏着鼓点推进。六千余人如同溃堤的洪水或说更像受惊的兽群!
他们漫过土坡,漫过洼地,扑向那道由张承和周泰勉强维持的江东军阵线。
一些战士在冲锋中觉得太慢,甚至开始丢掉了重武器,手持轻便的匕首向前!他们一边嘶吼、一边状若疯狂,这种状态令远处观战的陈杰不由自主打了冷颤。
如此疯狂,实在令人胆寒!
“怪不得在石梁渡和虎林原之战,雷勇完全占有地理和骑兵优势但打的还是如此艰难。这些山越兵冲阵就像不骑马的踏雪卫一般,简直就是两条腿的骑兵......”陈杰喃喃自语。
“淮南侯天天嘴里念叨着平定江南,打败孙权还是其次,收服山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今日我才明白其中道理......”
江南山越数百万,此等力量如果引导不好,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没有几十年绝对无法完全掌控。孙氏与山越征战了这么多年,除了杀不尽的敌人和表面顺从随时造反的依附者外,几乎毫无建树,可见对山越作战之难。
淮南想要控制住江南地区,使山越人力物力归为己用,重点的要务还是要掌控好山越各个部族!
陈杰叹了口气,一个丹阳郡的山越便有如此力量,那岭南七郡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敢想。
“集结所有人,跟我冲阵!”陈杰收回了思绪,对身边传令兵喊道。
“只要能动的都给我上!”
战场上,山越的冲击队伍已经开始接近混乱不堪的江东军阵线。
冲在最前的,是九峒部族的战士。他们裸露的胸膛和臂膀涂着暗红与靛青的油彩,形如盘绕的毒蛇、展翅的怪鸟,或是根本无从辨识的古老符号。有人挥舞着抢来的长铍,有人抡着沉重的大斧,更多人手中只是简陋却足够致命的木棒、石锤,甚至还有将磨利的石块绑在木杆上制成的矛。
他们的脚步杂乱,嘶吼声也各异,有的尖锐如猿啼,有的低沉如熊咆。但这杂乱之中,有一股被“神女”祝祷点燃的、近乎狂热的意志在奔流。他们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本能畏惧,只有冲向猎物、撕开防线、践踏而过的渴望。
紧随其后的是苍藤的山越营,以及乌丰收拢的部落战士,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有了些淮军的痕迹。不合身却勉强穿着的皮甲,手中制式的环首刀,甚至有人学着淮军的样子,用捡来的盾牌护住一侧。他们的冲锋略显章法,至少知道跟着前方九峒勇士打开的缺口。
再往后,才是重新集结、满脸血污与疲惫的庐江卫残兵。
陈杰冲在最前,涉水剑已还鞘,手中提着一杆不知从哪个阵亡江东军官那里捡来的长枪。他身边的士卒已不足两千而且人人带伤,但眼神却比方才搏命时更亮。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段路,冲过去,或生或死都将了结。
很快,山越兵的前锋部队与正在整队的江东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江东军的阵线,在经历庐江卫不要命的贴靠混战后,本就如同被洪水浸泡过的土墙,处处是裂痕和松动。
当山越兵这股完全不同的“洪流”撞上来时,裂痕瞬间扩大成了崩溃的缺口。
“顶住!长枪上前!刀盾补位!”张承的嗓音已经嘶哑,他不断指挥部下填补漏洞,但崩溃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这位沉稳的将领,在陈杰无赖一般的打法下始终没有重新整顿好部队,以至于阵线无法形成合力!
而且这些山越兵根本不理会什么阵型配合,他们三五个一群,甚至单人独骑,就敢往枪林里钻。有人被长枪捅穿,却用最后的力气抱住枪杆,为身后的同伴创造机会。
有人矮身从盾牌下滑入,抱住江东士卒的腿便是一阵撕咬。更有驱使毒虫的,放出大片的蜂群或投出腥臭的草袋,虽不能造成大规模杀伤,却在心理和秩序上给予守军致命一击。
周泰试图带着收拢的残兵发起一次反冲击,他浑身是血,状若疯虎,连劈数名山越勇士,暂时稳住了中军一小段。但个人的勇武在整体崩溃的浪潮前,如同试图用手阻挡洪流的巨石,瞬间便被淹没。更多的山越兵绕过他,从两侧缺口涌入,开始分割、包围仍在抵抗的江东军小队。
战斗迅速从阵列攻防,退化成了无数个小规模的、极度血腥的混战。兵器撞击声、骨肉碎裂声、垂死哀嚎声、狂野的吼叫声,混杂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这片狭窄的战场上。
而这种毫无秩序的混战,正是山越兵的强项!
陈杰带领队伍冲到阵前,看到江东军的阵列已经混乱,他立刻看准了中军大旗的方向,那里是张承所在。
“擒贼先擒王!”陈杰大吼一声,带着庐江卫最后的骨干,如同一把楔子,狠狠凿向那个方向。山越兵的冲击为他们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和兵力,这条突击路径变得相对清晰。
“是淮军,他们正在冲击中军!”一名侍卫高声提醒着多处负伤的周泰。
周泰大惊失色,此次作战他连续失利,而张承之所以有现在的困境,也是为了收容他的败兵所致。
“绝对不能让张承出事!”周泰下定决心,他不再管前线的阵型,而是带人匆匆向中军方向跑去。
“张承!”陈杰隔着混乱的人群,看到了那杆“张”字将旗,也看到了旗下那个仍在努力指挥的沉稳将领。
张承也看到了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没有言语,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张承是要为后方主力争取最后的时间,哪怕战至一兵一卒;陈杰则是要粉碎这最后的阻碍,打通通往鹤鸣浦的道路。
“杀!”陈杰挺枪突刺,与张承的亲卫战在一处。庐江卫士卒也红着眼扑上,与张承的卫队展开最后的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