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屯村东的杨家。
杨元和杨河这对父子也都没睡,杨元的老伴逃难的时候没了,现在家中只剩下这对父子。
杨河躺在床上闷闷不乐,他心中还想着今天王穗儿说的话。
“爹,我想去从军!”杨河低声道。
“胡说!”杨元怒骂一声。
“咱家就剩一个独苗,你去从军是想让我绝户吗?”
杨河没了声音,但杨元知道儿子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又是王家的丫头?”杨元问道。
杨河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冤孽啊,你这小子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那个桀骜不驯的丫头!”杨河叹了口气。
“别想了,那丫头心比天高,前些日子还和慰民官刘大人问起过去淮南学院上学的事,她不是安稳过日子的人!”
“什么?”杨河一个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
“穗儿她想去合肥?不是说淮南学院只收英烈子弟和通过考试的人吗?穗儿也没考过试啊!”
杨元叹了口气道:“是学院下属一个叫什么卫生科的新衙门,只收女学员听说出来做衙门直属的医官,我觉得就是胡闹。”
“这天下哪有女子做郎中的,给人号脉看病成何体统!”
淮南学院新增的这个卫生科,实际是云台之战的结果。
淮南卫军摧城卫第一次与精锐江东军作战,损失惨重,负伤的人员众多。当时军中并无专职医官,只有宣义官学过一些基本的医疗常识。
这导致很多本可救治的卫军官兵,在战后由于伤情得不到及时的控制而牺牲。甚至还有两个轻伤的淬剑庄军官,最后由于感染而死亡。
后期袁耀在总结时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这些淬剑庄的嫡系可是随他出生入死的老班底,如此牺牲太过不值。
所以袁耀决定借鉴后世一些医学常识,组建一支自己的医疗队伍。
第一批准备招收一百人,随军的医官八十人只招收男人,另有二十名女性医官的名额,但却不是给部队准备的。
这时候虽然不像儒学完全统治时期那么在意男女大防,但女子出入军队还是要十分小心的。
这些女性医官,袁耀准备先让她们专门负责给女子看病,当她们的身份逐渐被世人接受以后,再进一步安排。
合肥现在居住的淮南官员众多,仅家眷的数目就不在少数,倒是不缺患者。
只是女性学员实在难以招收,现在外面已经开始风言风语说这就是随军的军妓,弄得合肥的良家女子根本不敢报名。而那些身份不清白的,学员又不要。
所以几个月了,至今的二十人还没有招满。
“爹、我想去报考哪个学院的医官!”杨河再次道。
“不行!”杨元直接否决。
“我年纪大了,你这么走了我怎么办?”
杨河无语,杨元确实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离开柳树屯他爹便无人照顾。
沉默了半晌,杨元才道:“你若想出去做一番事业,爹不拦你,但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丫头才去,我绝对不会同意!”
杨河叹了口气,他确实是为了王穗儿,如果没有王穗儿他肯定也不会动了出去闯闯的念头。
又过了许久,杨元继续道:“过几天冯林和张娘子要去合肥送粮,你这么想出去见见世面便也跟着去吧。”
“我去了,修堤坝的事怎么办?”杨河心中一喜,但还是惦记着差事。
“修堤坝的事我来管,你去合肥转转也好。”杨元平静道。
“合肥现在到处都在搞建设,很多地方都缺人,你还年轻,去那里长长见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便留在那吧......”
杨河眼眶一热,鼻子一酸,爹还是疼他。
“爹的路已经快走完了,你的却才开始......”杨元叹了口气。
“我本来是想办法让你接我屯长的班,但刘大人和我说下一任屯长肯定是冯林,你做民事官又不是那个材料,出去混混闯闯也好......”
“爹......”黑暗中一股热泪从杨河的脸颊上流淌了下来。
“有点出息,别天天就光惦记着女人!”杨元突然训斥道。
“这天地大了,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想起来,当初你爷爷也是赶我去了下邳,最后我才当上了掌柜,有了现在的见识。”
“在屯堡里窝一辈子,没出息的。”
“那爹你怎么办?”杨河忍住情绪,控制着语调问道。
“我没事,柳树屯的人都很好,我又是屯长大家都会照应的,你放心走就是了。”黑暗中的杨元回应。
“出去不许作奸犯科、你的小聪明可以用,但不许为了钱财坑害好人!”杨元严肃道。
“我杨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有自己的门风,记住了!”
杨河侧过了身轻轻的嗯了一声回应,眼泪却依然止不住。
几天后,柳树屯送粮的队伍出发了。
缴纳的粮食足足有十几大车,除了驾车的人护送的青壮就有二十多人。
这次依然是冯林带队,张娘子、杨河也一起去。
队伍才出屯堡,王穗儿便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上了车。
“王穗儿,你去干啥?”冯林急忙问道。
“冯林哥,我去合肥买块布料给侄子做衣服。”王穗儿急忙回答。
“王麦知道吗?”张娘子一把拉过了王穗儿。
“知道、知道,我哥听说这次你也去,这才让我跟着来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张娘子让王穗上了自己的大车。
“到合肥别乱跑,跟着我一起。”张娘子叮嘱道。
王穗儿点了点头,却一眼看到了另一辆车上的杨河。
“杨河,你怎么也来了?”王穗儿疑惑道。
而杨河却与以往不同,他居然没看向王穗儿,而是一直望着屯堡门口。
王穗儿十分奇怪,以往这个小子天天像狗皮膏药一般粘着自己,只要有机会便上来搭话。
今天她主动问杨河话,这人居然没反应。
“喂!问你话呢!”王穗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顺着杨河看的方向望去。
只见屯堡门前送行的人都已经回家了,而在那空旷的晒谷场上孤零零站着一个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王穗儿已经认得出那身破旧不堪的灰布长袍,是杨河的爹杨元。
而此时晒谷场上的杨元却已经看不清远方的车队了,他最近的眼神儿越发不济。
“千万别回来,千万别回来......”杨元嘴中默默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