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剿流匪的战斗比预想的要顺利,却也更显残酷。那些被战乱逼成土匪的溃兵和流民,早已没了章法,只凭一股凶悍之气负隅顽抗。“骤雨营”以什伍为单位,交替掩护,分割围剿,将训练成果第一次应用于实战。大牛的正面突击依旧悍勇,石墩的侧翼掩护密不透风,老猫的斥候则像嗅觉灵敏的猎犬,总能提前发现敌人的藏匿点。
新兵们经历了最初的紧张后,迅速被战场的气氛同化。栓子凭借猎人的本能,用弩箭远程狙杀了两名匪首,立下头功。胡茬和哑巴则在一次短兵相接中,一个正面强攻,一个侧翼偷袭,配合默契,放倒了五六个悍匪,赢得了周围老兵的认可。就连胳膊刚拆了夹板的木头,也咬着牙跟在队伍后面,用单手持刀完成了一次补刀。
战斗结束,数十名流匪被歼,少量被俘,粮道威胁解除。“骤雨营”自身仅付出了轻伤数人的微小代价。当队伍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的少量物资踏上归途时,气氛与出发时又有所不同。一种经过实战检验的自信,悄然在队伍中弥漫开来。新兵们腰杆挺得更直,眼神中的那丝游离不定被沉稳取代。那些原本心存疑虑的调来老兵,此刻也真正开始将自己视为“骤雨营”的一员,行进间会自然而然地和身边的同伴保持协同。
陈骤骑在马上,看着这支焕然一新的队伍,心中欣慰。磨刀石见了血,刀刃果然更加锋利。但他并未放松警惕,归途往往比征途更需小心。
土根依旧沉默地跟在马旁,他的圆盾上又添了几道新的砍痕。
“百夫长,前面快到岔路口了。”老猫从前面溜回来汇报,“是直接回大营,还是绕道看看那个废弃的烽燧?听说前段时间有溃兵在那里聚集过。”
陈骤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略显疲惫的队伍,沉吟道:“直接回营。任务已完成,不必节外生枝。让弟兄们打起精神,最后一段路,别松懈。”
“得令。”
队伍继续前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荒芜的田野上。经过一片小树林时,陈骤注意到林中有惊鸟飞起,方向却并非队伍行进路线。他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老猫立刻会意,派栓子和瘦猴悄无声息地离队,潜入林中查探。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返回,栓子低声道:“百夫长,林子里有马蹄印,很新,大概五六骑,往北去了,不像是溃兵,马匹看着挺精神。”
北边?那是敌占区的方向。五六骑精锐侦骑?陈骤眉头微蹙。大战之后,边境地带出现敌军侦骑并不奇怪,但在这个敏感时刻,靠近“骤雨营”返营路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知道了。加强警戒,加速回营。”陈骤没有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心中却敲响了警钟。看来,盯着“骤雨营”的,不止是内部的眼红者,可能还有外部的敌人。
一路无话,终于在日落前看到了鹰嘴滩大营的轮廓。营门守卫验过腰牌,队伍顺利入营。早已得到消息的王都尉派人前来接应,安排俘虏和缴获,并让“骤雨营”回原驻地休整。
回到熟悉的营地,士卒们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欢呼着解散,各自清理装备,准备饱餐一顿。陈骤则第一时间前往中军大帐,向王都尉复命。
王都尉对剿匪结果十分满意,勉励了陈骤几句,并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朝廷的封赏使者已经到了大营,不日就将正式宣读旨意。同时,随着李阳主力覆灭,北部战区局势趋于稳定,上面正在筹划新一轮的兵力调动和部署,可能会有大动作。
“陈骤啊,”王都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和你那‘骤雨营’,这次可是真正入了上面的法眼。封赏之后,恐怕会有更重的担子压下来。要做好准备。”
陈骤心中凛然,抱拳道:“谢都尉提点!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从大帐出来,夜色已深。营地里点点灯火,与天上寒星交相辉映。陈骤没有立刻回营,而是信步走到伤兵营附近。帐内灯火通明,苏婉和医徒们忙碌的身影映在帐布上。
他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只是看着那忙碌的身影,感觉连日征战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一些。他从怀里摸出那块饴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吃,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营帐,豆子和小六已经等着汇报营中事务。一切井井有条,赏赐分发到位,伤员得到妥善照料,新兵们经过实战,训练积极性更高了。
听完汇报,陈骤挥退二人,独自坐在灯下。他拿出木片和炭笔,却久久没有落下。朝廷封赏、新的部署、外部窥伺的侦骑、内部潜在的倾轧……各种信息在脑中交织。
第二卷“骤雨扬名”的目标,似乎已经超额完成。但他清楚,扬名之后,并非坦途,反而是更复杂的棋局。他和他一手带起来的“骤雨营”,就像一颗突然崛起的棋子,不可避免地要卷入更大的风云变幻之中。
他将炭笔放下,吹熄了油灯。帐内陷入黑暗,只有帐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他已经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雷鸣。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