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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在宽大龙袍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被层层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的万分之一。听着这些被岁月尘封的、肮脏不堪的真相一点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娘有孕之事被揭穿后,”我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微微颤抖,“是谁……带走了她?囚禁了她?”

陆管家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是……是先太子北堂墨。他觊觎老爷手中那五万私兵,于是暗中绑走了大小姐……后来,在北堂弘的帮助下,大小姐才得以在隐秘之处平安产下了一对龙凤胎……只是……只是小少爷刚一落地,就被楚仲桓派人抢走了……至今……去向不明……”

“继续!”我厉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是如何将我调换出来,又是如何将我送到季泽安身边的?一五一十,说清楚!”

陆管家绝望地看了一眼身后瑟瑟发抖的儿子和懵懂的孙子,终于彻底认命,嘶声道:“老国公……在抄家前一个月,仿佛……仿佛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秘密遣散了五万私兵,转移了府中大部分积蓄……不知怎的,这件事被楚仲桓知晓了……他绑走了我儿子,威胁我……并交给我一个与您差不多大的女婴……”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他命我对外宣称,是我不忍大小姐血脉断绝,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换下了您……保住了您一命……”

“然后呢?!”我步步紧逼。

“然后……北堂墨因毒杀先帝被赐死……我受楚仲桓指使,趁机接近季老爷……日复一日,不着痕迹地在他耳边灌输……复仇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直瘫软在地的杨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丝讨好的急切,声音尖利地喊道:“我……我还有话要说!陛下!罪妇还有话要说!”

我冰冷的目光扫向她:“你还有何话?”

“这……这就是罪妇要说的第二个秘密!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瞬间红肿起来,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说。”

杨氏咽了口唾沫,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身首异处:“外界都传……当年先皇赐死先太子北堂墨,是北堂墨哄骗北堂弘喝下毒酒,李代桃僵,从此北堂墨顶替了北堂弘的身份继续活着……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的话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满朝文武再次骇然,惊呼声此起彼伏,比之前更加剧烈!几位老臣几乎要站立不稳,这个消息太过骇人听闻!

“是北堂弘!”杨氏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形,“是北堂弘趁其不备,将毒酒强行灌进了北堂墨的嘴里!所以……所以活下来的是北堂弘!是他模仿北堂墨的一切习惯,顶替了北堂墨的身份活着!还有……还有您的哥哥,他……他其实一直在北堂弘手里!”

“什么?!”

我猛地从龙椅上霍然起身,宽大的龙袍袖摆因这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疾风。尽管早已从慕白口中得知部分真相,但当这血淋淋的阴谋被彻底摊开在朝堂之上,那积压了两辈子的怒火依旧如岩浆般喷涌,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地灼烧起来!

杨氏被我这雷霆般的反应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几乎烂泥般瘫软下去,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求生欲,声音尖利得刺耳,语速快得像是要将所有秘密倾倒而出。“本来……楚仲桓是想留着您哥哥,当作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筹码……但您哥哥三岁那年,是北堂弘!是他暗中派人,硬生生从楚仲桓的严密监控下,抢走了您的娘亲和您哥哥!”

她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对北堂弘那个名字本身的恐惧。

“楚仲桓到死都想不明白……北堂弘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副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废物样子!他……他隐藏得太深了!我亲眼见过……他身手极为了得,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一片薄薄的树叶在他手中,就能瞬间割断人的咽喉!他私下里……还秘密蓄养了数量不明的私兵!”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这接二连三、一个比一个更骇人听闻的秘辛,如同最狂暴的毁灭风暴,将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席卷了进去!他们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仿佛被剥夺!一些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官员,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冰冷的龙椅扶手几乎要被我的五指捏碎。滔天的怒火在血管中奔流,最终却化作了一声意味难明的冷笑,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开来。

“好……好一个北堂弘……藏得可真够深的!”

我的目光如淬毒的冰棱,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定格在殿外那片被晨曦照亮、却依旧残留着昨夜血色的天空。

“传朕旨意!”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全力缉拿叛贼北堂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盘棋,远未到终局!

我缓步走回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前,指尖缓缓抚过冰冷的鎏金扶手,最终落在那方沉甸甸的传国玉玺之上。温润的玉石触感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外祖一门的鲜血,娘亲的眼泪,还有这二十年来颠沛流离的日日夜夜。

再度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绝。

“所有参与谋逆的主犯,”我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回荡,字字如铁,“就地正法,即刻处决。”

“楚仲桓党羽,悉数抄没家产,其族人——”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凡十四岁以上男丁,发配边关矿场,永世为奴;女眷尽数充入教坊司,世代不得脱籍。”

“不——陛下!您答应过饶我不死的!”杨氏惊恐万状地扑倒在地,涕泪横流,“您金口玉言,不能言而无信啊!”

我垂眸凝视着她狼狈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朕确实答应饶你不死。”

在杨氏尚未露出的庆幸表情中,我缓缓补上后半句,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重压。

“杨氏及定国公府所有女眷,凡年满十四者,一律充为军妓。余下稚龄——”

我的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黄泉。“交由黄泉渡处置。”

目光重新落回面如死灰的杨氏身上,我一字一句道:“朕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满殿死寂中,只有杨氏绝望的呜咽在梁柱间回荡。

我缓缓坐回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看着禁军将一个个面如死灰的叛党拖出金銮殿,终于长舒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二十年沉冤得雪的释然,也带着手刃仇敌后的空茫。

昔儿,你可还安好?你看到了吗?外祖一家的血海深仇,今日,我终于为他们讨回了一半公道。

就在这片刻恍惚间,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极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带着释然与欣慰:

“嫣儿,谢谢你。我看到了,都看到了。”

是昔儿!她的回应让我心头一颤,仿佛有暖流涌过,却又很快被现实的冰冷取代。

目光最终落在那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太后身上,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按辈分,我该唤她一声祖母;大雍以仁孝立国,礼法如山。可想起她手上沾染的陆家鲜血,想起她与楚仲桓勾结犯下的累累罪行……

“将太后继续囚禁于湖心小筑。”我终是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派重兵把守,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我微微倾身,凝视着她涣散的瞳孔,一字一句道:“朕倒要看看,你那位远在蜀国的女帝母皇……会不会来救她这位流落在外、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公主殿下’。”

就让这座精致的牢笼,成为她最后的归宿,也成为牵引更大棋局的一根线。

该处置的奸佞已尽数伏法,该昭雪的沉冤也已重见天日。金銮殿内肃杀之气稍减,转而弥漫起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庄重与感怀。是时候,论功行赏,告慰忠魂了。

我目光沉静,望向殿下那道魁梧却带着纯真眼神的身影,朗声道:“陆安炀,上前听封。”

龚翠翠闻言,眼中含泪,轻轻牵起一脸茫然、却对她无比信赖的陆安炀,两人一同上前一步,缓缓跪倒在御阶之下。

陆安炀学着龚翠翠的样子,笨拙却认真地低下头,声音浑厚地应道:“臣在。”

看着舅舅那与年龄不符的纯真神态,我心中百感交集,声音却愈发沉稳坚定。

“镇国公陆正丰通敌叛国一案,今日已彻底昭雪,还陆氏满门清白!陆家忠烈,天地可鉴!朕念及陆家之功,感其之冤,特封镇国公二子陆安炀为异姓王——镇南王,世袭罔替!封龚氏翠翠为镇南王妃,择良辰吉日,着礼部操办,正式完婚!”

“老臣……老臣代陆老国公,代陆家满门忠烈,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丞相龚擎激动得老泪纵横,甚至顾不得脸上的伤势,颤巍巍地出列,郑重跪拜下去,声音哽咽,充满了夙愿得偿的释然与激动。

“老丞相,快快请起。”我虚抬右手,示意他平身,目光扫过殿内诸多感慨万千的臣子,语气沉痛中带着一丝锐利,“说到底,若非北堂离昏聩多疑,若非楚仲桓狼子野心,构陷忠良,又何来这二十年的沉冤?我舅舅与舅母,本该是这京城中最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或许早已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我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对往昔悲剧的痛惜与对制造悲剧者的愤恨,已然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今日的封赏,既是对忠良之后的抚慰,更是对过往错误的一次郑重纠正。

卫森听封。

卫森腰间缠着浸血的麻布,双目红肿如桃,却仍强撑着重伤之躯跪伏在地。

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抚慰忠魂的庄重:

尔父卫龙,前隐龙卫统领,忠贯日月,义薄云天。为揭发楚仲桓弑君之罪,隐姓埋名二十载,终以血肉之躯殉道。特追封为忠勇侯,配享太庙,灵位奉入忠烈祠,岁岁受百官祭拜。

卫森以额触地,哽咽难言。

今册封卫森为忠勇侯世子。若三年间恪守臣节,品行无亏,即擢升为忠勇侯,世袭罔替。

臣......叩谢天恩!卫森重重叩首,肩背剧烈颤动。

苏大虎上前听封。

虎背熊腰的将领应声出列:臣在!

看着这位憨直的老将,语气转缓:卿已官至三品,朕特赐内帑黄金万两,另赏东海明珠十斛,蜀锦百匹,以彰卿护驾之功。

苏大虎喜得搓手跺脚,咧着嘴憨笑:这敢情好!俺......臣谢主隆恩!慌乱间差点咬了舌头,引得满朝文武掩口轻笑。

“莫子琪。”

“臣在。”莫子琪手持玉笏躬身出列,官袍上还带着昨夜激战留下的皱痕。

“着你即刻统计此次平乱中为国捐躯的官员、侍卫及百姓。”我的目光扫过殿外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声音沉凝,“阵亡官员抚恤银千两,侍卫八百,百姓五百。所有忠魂灵位请入英烈祠,永享祭祀。若有家眷需抚恤,按旧例从优办理。”

“臣遵旨。”莫子琪郑重叩首,袖中的算盘轻轻作响。

刘公公适时俯身低语:“陛下,尚有二人待您发落。”

“何人?”

“田恩瀚与百里华。”

“宣。”

“宣——田恩瀚、百里华上殿——”

殿门外的阳光将两道颀长的身影投在金砖地上。田恩瀚玄甲未卸,战袍上的血渍已凝成深褐;百里华官袍凌乱,锁子甲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绷带。二人踏过九重玉阶,在丹墀前跪成两道青松。

“罪臣百里华,叩见陛下。”百里华深深叩首,声音带着疲惫与请罪的沉重。

我并未立刻回应他,而是侧首对刘公公平静吩咐:“给田恩瀚看座。”

“是。”刘公公立刻示意小太监搬来锦凳。

站在武官队列中的苏大虎眼见百里华满身伤痕、跪伏在地的模样,顿时急了。他大步出列,粗声粗气地抱拳道:“陛下!百里大人他……他虽然一时糊涂,受了楚老贼的胁迫镇守南城门,但最后关头,他可是幡然醒悟,主动打开了城门,让我等大军得以不费一兵一卒顺利入城!之后更是亲自率领南城守军,协助我等清剿都城内残留的药人,立下了汗马功劳!您看……这功过相抵,功过相抵呗!”

他说着,还忍不住朝我挤眉弄眼,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快答应吧”的急切神情。

看着他这副生怕我严惩百里华、恨不得亲自打包票的模样,我心中甚觉好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帝王的威仪。这家伙,还真把我当成是非不分、刻薄寡恩的君主了不成?

我点头示意刘公公目光转向殿外,只听见刘公公朗声道:“宣,百里杜鹃上殿。”

百里杜鹃一身素净衣裙,低眉垂首跟在禁军身后步入大殿,如同风雨中一株清雅的玉兰。她缓缓跪拜,声音轻柔却清晰:“臣妇叩见陛下。”

“你已不是安王妃,”我看着她,语气平和,“朕既已准你婚姻自主,便不必再以‘臣妇’自称。”

“谢陛下恩典。”百里杜鹃再次叩首。

“此次平定叛乱,你于南城门力劝兄长,功不可没。”我的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百里华,最终落回她身上,“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过分,朕都会应允。”

百里杜鹃抬起头,眼中含着恳求的泪光:“臣女……想用这份功劳,换兄长平安。他是被楚仲桓胁迫的,他本心不愿……”

我抬手止住她的话,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功劳是你的功劳,你兄长的过错是你兄长的过错。功过不能相抵,这个道理,你该明白。”

百里杜鹃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瘫坐在地,双目失神。

一直紧张关注着殿上情形的苏大虎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如洪钟。

“陛下!那万两黄金俺不要了!俺……俺想用这份军功,求陛下赐一道圣旨!”

我挑眉看向这个憨直的汉子:“哦?什么圣旨值得你用万两黄金来换?”

苏大虎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他搓着手,结结巴巴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俺、俺和杜鹃,还有百里华,我们仨是一块儿光着屁股长大的!本来两家早就说好了,等杜鹃及笄就许给俺做媳妇儿!谁成想……谁成想先帝一道圣旨,把杜鹃指给了安王……”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多年守候的辛酸,随即又坚定起来。“这么些年,俺一直没娶亲,就是在等杜鹃!俺……俺想用这军功,求陛下为我们赐婚!俺不想再等了,一天都不想等了!”

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原本肃穆的大殿顿时生出一丝暖意。百里杜鹃羞得满脸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一双玉手不知所措地绞着衣带,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哪还有方才为兄长求情时的哀戚模样。

“朕早就说过,”我端坐龙椅,看着下面这群突然开窍的臣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在朕这里,没有强制的赐婚。婚姻贵在两情相悦,你求朕有何用?该去问那位姑娘才是。若她点头,朕自然乐见其成,为你们赐婚。”

这话音还未落,只见莫子琪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神色郑重:“陛下,臣……臣也恳请陛下赐婚!”

我忍不住扶额。这算什么事?好好的封赏大典,眼看就要变成集体求亲大会了?

莫子琪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继续说道:“经此一夜生死,臣想明白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纵然臣愿意继续等下去,可……可臣真的等不及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站在武官队列旁的彼岸,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臣想娶彼岸姑娘为妻!一刻……一刻也等不了了!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个会先来。”

我看着他俩,一个憨直将军,一个沉稳文官,此刻却都为了心中所爱,在这庄严的金銮殿上不管不顾地表明心迹。再想想自己这年仅六岁、连婚事为何物都未必完全清楚的年纪,却要坐在这里主持他们的终身大事……

头疼,真是头疼。

你们这些大人,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这个“小”皇帝当外人了?

苏大虎急得抓耳挠腮,见百里华还愣着,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嗓门洪亮:“大舅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俺老苏今年都三十五了!再等下去,怕是咱们陛下都要大婚了,俺这媳妇儿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等等!

我大婚?

且不说朕如今才六岁年纪,就是那未来的“皇夫”此刻都不知在哪个角落,这个苏大虎,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说话不过脑子,让人哭笑不得。

殿外候着的彼岸早已羞得满脸通红,一旁的孟婆掩着嘴,肩膀不住耸动,显然在极力憋笑。惊鸿更是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连连道:“恭喜啊恭喜,咱们彼岸姑娘总算要嫁出去咯!”

“宣彼岸进殿。”

彼岸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步入殿内,在莫子琪身侧缓缓跪下,只是那通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好了,正主都到齐了。”我看着殿下这两对,无奈中又带着几分欣慰,“你们自己问吧,朕听着。”

片刻的寂静后,殿内响起了苏大虎憨厚急切的询问和莫子琪温润却坚定的告白。又过了片刻,只见苏大虎与莫子琪两人脸上都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傻乎乎的幸福笑容,齐齐叩首,声音洪亮:“求陛下赐婚!”

我看着他们,又瞥了一眼身边羞得快要将头埋进地里的两位姑娘,故意拉长了语调:

“哦?这是……都答应了?”

苏大虎咧着嘴猛点头,莫子琪则温文尔雅却难掩喜色地应道:“回陛下,是,都答应了。”

“也罢。”我望着殿下这两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心中亦泛起几分暖意,“刘公公,传旨钦天监,择一吉日,朕的舅舅、苏将军与莫尚书,三对新人一同举办婚典,也让我大雍好好热闹一番。”

“老奴遵旨。”刘公公连连拭去眼角的泪花,这一夜见证了太多生离死别,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喜庆,反倒成了抚慰人心的良药。

我的目光转向仍跪在一旁的百里华,语气转为郑重:“百里华,现在该谈谈你的去留了。”

百里华深深叩首,声音沉痛而坚定:“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妄谈功过相抵。臣恳请陛下允准,前往燕龙门镇守边关。一则为过往赎罪,二来……”他抬起头,眼中闪过锐光,“也可就近追查北堂弘的下落。望陛下恩准。”

“准了。”我微微颔首,“待你妹妹完婚之后,便启程赴任吧。切记——”我深深望了他一眼,“莫要辜负了你妹妹这番以自身功勋为你换来的生机,更莫要辜负边关百姓的安危。”

“罪臣……定不负陛下所托!”百里华重重叩首,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决然。

我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田恩瀚,心中不禁有些犯难。这位表兄性情执拗,偏偏又立下大功,该如何安置才好?

“田恩瀚。”

“草民在。”他起身行礼,姿态依旧疏离。

“如今镇国公一案真相大白,罪魁祸首皆已伏法。你还要继续拒绝朝廷的招安吗?”

正当田恩瀚欲言又止时,刘公公俯身在我耳边低语:“陛下,陆老七与孙军师在殿外求见。”

“宣。”

只见两位老将相互搀扶着走进大殿,虽然步履蹒跚,却仍一丝不苟地行跪拜大礼:

“草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叔伯快快请起。”我连忙抬手虚扶。

孙军师抱拳道:“陛下,老臣听闻您曾命老丞相对太上皇与五王爷施行家法?”

“确有此事。”我含笑点头,“古语有云:棍棒底下出孝子。”

“既如此,”孙军师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老臣今日斗胆,恳请陛下允准我等在这金銮殿上,也执行一回家法!”

我忍俊不禁,以袖掩唇:“准了。”

话音未落,陆老七已捡起地上不知谁人掉落的笏板,孙军师举起脚下的布鞋,两人一左一右朝着田恩瀚扑去。

“好你个混账东西!身为老国公的关门弟子,不为师门报仇雪恨,反倒躲起来养马!”

“还敢三番五次拒绝陛下招安!看老夫不打醒你这个榆木疙瘩!”

田恩瀚抱头鼠窜,连连告饶:“二位叔伯息怒!晚辈知错了!”

满朝文武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忍俊不禁。就连始终板着脸的黄泉也别过头去,肩头微微耸动。

看着这难得的热闹景象,我轻轻靠在龙椅上,唇角不自觉扬起。

能活着见证这样的时刻,真好。

待这场突如其来的“家法”闹剧落幕,田恩瀚顶着一脸青紫,衣袍都被扯得歪斜,狼狈不堪地重新跪好,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与急切:“陛下!陛下!草民知错了!草民愿接下兵部尚书一职!求陛下开恩,让二位叔伯……别再打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强忍笑意,正色宣旨:

“田恩瀚听旨。朕封你为兵部尚书,即日上任,望你恪尽职守,莫负朕望,亦莫负……二位老人家的‘殷切教诲’。”

“臣……领旨谢恩!”田恩瀚几乎是抢着说道,生怕慢了一步那笏板又落下来。

“陆老七听旨。朕命你为陆家军主帅,统领旧部,镇守京畿。”

陆老七抱拳洪声道:“老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我的目光转向孙军师,他已然整理好衣冠,恢复那睿智长者模样。我正要开口,他却抢先一步,躬身道:

“陛下,老臣为一军之师谋划了一辈子,如今这把老骨头,实在舞不动刀枪了。老臣别无所求,只恳请陛下允我进入国子监,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为我大雍栽培更多的栋梁之才。”

我看着他眼中沉淀的智慧与期许,欣然应允:

“准奏。朕便赐你国子监博士之职,望你为我大雍,教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老臣,定不辱命!”

“北堂弃,邢无邪,上前听封。”

两人应声出列:“臣在。”

“封北堂弃为国子监祭酒,与老丞相龚擎一同负责十月恩科,为国选材,不得有误。”

“臣遵旨!”北堂弃郑重领命。

“封邢无邪为刑部尚书,即日上任,整饬法纪,肃清余孽。”

“臣,领旨!”邢无邪声音铿锵。

目光扫过殿内这些历经劫波、终得安置的臣子,我微微颔首:

“今日朝会,就此为止。退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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