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回归带来的情报与“北地联合”的提议,在“星火”基地高层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经过一夜的紧急磋商与初步研判,景辉决定,在正式回应“北地”之前,必须与这位关键的信使进行一次深入的、非正式的单独谈话。他需要更清晰地判断冷雨这个人,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复杂局势。
翌日上午,基地指挥中心深处一间僻静的、隔音效果极佳的小会议室内,只有景辉和冷雨两人相对而坐。阳光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婉亲自送来两杯清茶后便悄然退下,并关紧了房门。
“冷雨同志,一路辛苦。”景辉率先开口,语气平和,目光却锐利如鹰,直视着冷雨,“感谢你为‘星火’带回来的重要信息。”
“分内之事。”冷雨微微颔首,坐姿挺拔,眼神平静地迎上景辉的审视。她换上了一套基地配发的普通作战服,洗去了风尘,更显面容清冷,但那股历经沙场的锐气却无法掩盖。
“放松些,这不是正式会议。”景辉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只是想更清楚地了解北方的情况,以及……你个人的看法。”
他顿了顿,直接切入核心:“高寒上校,或者说‘北地联合’,真的相信我们这样一个小型基地,有与他们平等合作的资本?仅凭东南一战的结果和你的描述?”
冷雨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问,回答得不疾不徐:“资本并非只有规模和资源。‘北地联合’内部对末世成因和未来出路存在分歧。保守派主张固守,但以高寒为代表的主动派认为,被动防御终将坐以待毙。他们需要外部的变数、新的情报来源,以及……验证某些理论的‘试验场’。‘星火’在极端劣势下的生存能力、独特的战术技术(如‘铁牛’),尤其是……”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与景辉对视,“尤其是景辉首领您身上可能存在的、与某种‘钥匙’相关的特殊性,对他们有巨大的吸引力。东南一战,只是证明了这种吸引力的价值并非空谈。”
“钥匙?”景辉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之一,“高寒提到了这个?”
“我透露的。”冷雨坦然承认,“在审查中,我半真半假地提及,您可能与某种阻止‘收割’的关键因素有关。这是增加谈判筹码的必要风险。当然,我并未透露任何具体细节。”她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争取利益而适度冒险的信使角色。
景辉沉默片刻,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对‘北地联合’怎么看?他们是可靠的盟友吗?”
“至少目前,他们有合作的意愿和基础。”冷雨回答得很谨慎,“但他们内部派系复杂,高寒并非一手遮天。合作能带来急需的技术、资源和关于末世真相的更深层情报,但也必然伴随着渗透、试探和利益交换。与虎谋皮,需有缚虎之力。”她的话点到即止,既说明了合作的必要性,也点明了风险。
“山鹰小队在那边,安全吗?”景辉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高寒承诺给予人道待遇和有限自由,作为‘客人’。短期内应无大碍。但长期来看,他们的安全取决于合作进程和双方信任的建立。”冷雨的回答冷静而客观,仿佛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景辉能感觉到她话语深处那一丝极淡的关切。
谈话持续了约一个小时。景辉的问题犀利而直接,从“北地”的军事结构、技术优势,到他们对“播种者”的认知,再到北方变异体的具体特性。冷雨的回答条理清晰,既有公开情报的佐证,也夹杂着一些她个人基于观察的推断,显得真实可信。她展现出的专业素养、战略眼光和对末世格局的深刻理解,让景辉暗暗心惊。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流亡军官所能具备的视野。
谈话结束时,景辉亲自将冷雨送到门口。“冷雨同志,你的情报和建议非常重要。基地会认真研究‘北地’的提议。这段时间,请你先好好休息,也可以在苏婉同志的陪同下,有限度地了解基地的情况。或许,你的经验能给我们一些新的启发。”
“明白。谢谢景辉首领。”冷雨敬礼,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孤直。
看着冷雨远去的背影,景辉目光深邃。这次谈话,非但没有消除他对冷雨的疑虑,反而让他感觉这个女人更加神秘。她太冷静,太专业,仿佛一切都在计算之中。但她提供的价值和展现出的能力,又让“星火”难以拒绝。尤其是她隐约点出的“钥匙”之说,更是牵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你怎么看?”景辉回到会议室,王猛和李帆从侧门走了进来,他们通过隐蔽的设备旁听了整个谈话过程。
“滴水不漏。”王猛评价,“但说的应该是实话,至少大部分是。是个厉害角色。”
“她对‘北地’的了解很深,对末世的理解也远超常人。”李帆推了推眼镜,“她提到的‘钥匙’……辉哥,你觉得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景辉缓缓摇头:“不确定。但她的出现,以及‘北地’的态度,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我们,或者说我,可能真的卷入了某种更庞大的格局之中。‘钥匙’……或许不仅仅是琳芝留下的线索那么简单。”他脑海中再次闪过系统界面和那微弱的星核共鸣。
“那合作的事?”王猛问。
“合作要谈,但必须以我为主。”景辉斩钉截铁,“李帆,抓紧分析她带回来的资料。王大哥,加快战备恢复,尤其是新兵训练和‘铁牛’部队的扩编。一个月后的会谈,我们要拿出足以让‘北地’正视的实力和筹码。苏婉,”他看向内务部长,“冷雨在基地期间,给予‘客人’的最高待遇,但要‘适当’地让她看到我们的实力和秩序,尤其是……豆豆那边的情况。”
“明白。”三人领命。他们都清楚,冷雨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能打开新局面;用不好,可能伤及自身。
接下来的几天,冷雨在苏婉的“陪同”下,有限度地参观了基地的部分区域——秩序井然的居住区、充满活力的训练场、技术含量颇高的工坊和农业区。她看得很仔细,但很少发表评论,只是偶尔会问一些切中要害的技术或管理问题,让陪同的苏婉和李帆都暗自惊讶。
她特意去看了看豆豆。孩子似乎对她有种天生的亲近感,不像对陌生人那样躲闪,甚至拿出自己“培养”的、会发光的蘑菇给她看。冷雨蹲下身,耐心地看着,冰冷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一幕,通过内务部的汇报,传到了景辉耳中。
景辉没有再去见冷雨,但每天都会听取关于她动向的汇报。这个神秘的女人,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星火”基地平静的表面下,激起了层层暗涌。有人佩服她的能力和冷静,有人警惕她的来历和目的,更有人暗自猜测她与首领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
而景辉自己,在深夜独处时,也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双冷静如冰湖般的眼睛。她像一团迷雾,吸引着他去探寻,却又本能地感到危险。合作与试探,信任与防备,生存与真相……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与“北地联合”的接触已不可避免。而冷雨,就是连接两个幸存者势力的那座独木桥。桥的另一端是机遇还是陷阱,取决于双方的实力、智慧,以及……那难以捉摸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