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45年韩原一战,晋惠公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自己成了秦国的阶下囚,割了河西五城、送了太子当人质,才捡回一条命。
可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回国后不想着修德安民、弥补过错,反倒把一肚子窝囊气全撒在了流亡狄国的重耳身上。
在他眼里,大哥重耳活着一天,自己的君位就像悬了柄寒光闪闪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不定哪天就“咔嚓”一下,戳穿他的宝座。
于是,一场针对重耳的夺命阴谋,悄悄在狄国的草原上拉开了序幕。
公元前644年的春风,漫过狄国丰茂的草原,吹得青草芽子“噌噌”往出冒,牛羊在远处啃着嫩草,牧人的歌声顺着风飘出老远,一派安稳祥和的景象。
可这份暖意,却吹不散重耳眉宇间的沉郁。
这位因“骊姬之乱”流亡狄地的晋国公子,在这儿一待就是十二年,早把牛羊肉的香气、穹庐里的晚风,还有妻子季隗的温柔笑脸,刻进了日常里。
他娶了狄人首领的女儿季隗,膝下育有伯儵、叔刘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每天看着孩子们在草原上追着蝴蝶跑、抱着羊腿啃,听狐偃、赵衰他们围坐在一起聊天下大势。
这份安稳像温火煮茶,几乎让他淡忘了绛城宫墙的朱红,还有晋侯宝位上那晃眼的威严。
可重耳忘了,远在绛城的弟弟晋惠公夷吾,从来没把他从猜忌的黑名单里划去。
在晋惠公眼里,重耳是当年差点继位的嫡长公子,只要这棵“眼中钉”活着,自己的君位就坐不安稳。
更让他窝火的是,这一年白狄部族趁火打劫,趁着他刚从秦国捡回一条命、晋国国力虚弱之际,大举进攻晋国,把晋军打得落花流水,连狐厨、受铎两座城都丢了,狄人甚至渡过汾水,一直打到昆都,举国上下骂声一片。
对外打不过狄人,对内他就更要找个“出气筒”,韩原之战被俘的屈辱和白狄入侵的狼狈,让他认定“只要重耳在,晋国就有乱源”,刚回国稳住阵脚,就偷偷磨起了杀刀。
为了瓦解重耳的势力,他先拿重臣狐突开刀——狐突是狐偃、狐毛兄弟的亲爹,也是重耳的铁杆支持者。
晋惠公逼着狐突召回儿子,想断了重耳的左膀右臂,狐突却硬气地回怼:“做儿子的要忠诚于所事奉的人,做父亲的就得教他忠义,我怎能让儿子背叛公子?”
晋惠公勃然大怒,当场就把这位老臣砍了头。
除掉狐突后,他觉得扫清了障碍,立刻派刺客动身,目标直指狄国的重耳。
这年的中原不光人闹心,老天爷也添乱。
正月,宋国接连出了两件怪事,搅得全中原人心惶惶。
一件是“天落陨石”——五块大石头轰隆隆砸在地面,震得老百姓家窗户都响。
搁当时人眼里,这简直是“天怒”的铁证,可咱们得替这五块陨石说句公道话:它虽然算不上人类历史上流星撞地球的“宇宙首秀”(早在夏朝,《竹书纪年》就提过陨石雨,但写得模模糊糊,连“掉在哪、掉了几块”都没说清。)反观宋国这回,《春秋》明明白白记着“陨石于宋五”,《左传》还补了句“陨星也”,相当于两千多年前就给出“是流星掉下来变成的石头”的科学判断,这份详细程度,堪称当时含金量拉满的“天文观测报告”。
另一件更邪门,六只水鸟飞过宋都商丘时,被狂风刮得翅膀都张不开,居然倒着往回飞。
那时候人信“天象定吉凶”,两件事凑一块儿,都喊着“大祸临头”,诸侯全派人去宋国打探,鲁僖公也专门派使者找鲁国智者臧文仲,急着问:“先生,这到底啥意思?是不是天下要乱了?”
臧文仲倒沉得住气,慢悠悠对使者说:“吉凶祸福哪是老天爷定的?全是人自己作的。石头掉落、鸟儿倒飞,就像刮风下雨一样是自然事儿,跟天下乱不乱没关系。”
这话放在今天看,简直是“反迷信先锋”发言,可惜当时没几个人听。
要我说,臧文仲要是知道这五块陨石的“历史地位”,说不定还会多补一句:“这可不是啥凶兆,是咱们华夏最早的‘陨石雨直播’,比那些模糊的远古记载靠谱多了!”
可臧文仲的这番“天文科普”和陨石的“特殊身份”,没几个诸侯听得进去:都像一阵秋风,刮过鲁僖公十六年的中原,没留下半点痕迹。
到了夏四月,齐桓公为了挽住盟主的脸面,在曹国召集鲁、宋、陈、卫等国诸侯开会盟誓。
盟誓台上,年迈的齐桓公穿着绣金礼服,努力挺直腰杆端着霸主威仪,可声音已经没了当年的洪亮底气,透着股气虚的颤音。
底下的诸侯们表面躬身行礼,眼神里却各藏机锋:宋襄公频频凑到鲁僖公、卫文公身边低语,小眼睛滴溜溜转,显然是想借着会盟攒人气、树声望;陈国使者时不时往南边瞟——那里是楚国势力往北扩张的方向,他们早就开始脚踩两只船了。
这场打着“共谋抗楚”旗号的会盟,到最后连份像样的盟约都没定下来,只能草草歃血散场。
不甘心的齐桓公紧接着又在淮邑召集九国诸侯,想帮鄫国修城抵御淮夷。
可排场越大乱子越糟。
诸侯们各算各的账,你推我躲,各国士兵互不服气,工匠偷工减料,粮草供应一团乱麻,城墙刚挖地基就烂尾了,工程乱成一团,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两次会盟花了大把金银折了不少人手,啥实事没干成,反倒让诸侯看清:齐国这棵“大树”早空了,没力气当霸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年他的得力大臣隰朋又病逝了。
隰朋和管仲齐名,当年是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的左膀右臂;管仲一死,全靠他撑朝堂、安抚诸侯。
他一没,齐国朝堂成了没主心骨的羊群,竖刁、易牙这些奸臣立马蹦跶,就等齐桓公一死夺权。
连老搭档鲍叔牙都抹着眼泪感叹“齐国少了主心骨”。
谁都清楚,齐桓公英明不再,中原霸主的宝座,已经在暗流里虚位以待了。
诸侯们的明争暗斗还在台面下较劲,真正的风暴,却在秋七月悄悄卷向了狄国的草原。
晋惠公派来的刺客不是别人,正是寺人披——这个在“骊姬之乱”中两次追杀重耳的阉人,当年差点把重耳的衣袖都砍下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这次他带着几个亲信,像影子似的潜到重耳的居所附近,腰间藏着淬了剧毒的利刃,刃口蓝汪汪的,一沾就没命;怀里揣着晋惠公“必除重耳”的死命令——在晋惠公看来,只要重耳死了,自己才能睡个安稳觉。
寺人披自以为行踪隐秘,却没逃过狐偃的眼睛。
狐偃跟着重耳流亡十二年,早就养成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警惕性,每天都安排亲信乔装成牧人,留意营地周边的动静。
刺客刚在附近的帐篷落脚,狐偃就收到了线报。
他连外衣都没穿整齐,光着一只脚就往重耳的大帐跑,连夜叩响房门,门一打开,语气急切得都变了调:“公子,大事不好!惠公派寺人披来杀您了!”
狐偃连气都没有喘匀就对头重耳急促说道:“狄国地方偏、实力弱,根本护不住咱们,而且离晋国太近,惠公肯定会穷追不舍。如今齐桓公还在招揽天下贤才,咱们不如立刻投奔齐国,在那儿站稳脚跟,再图后举!”
重耳愣在原地,手里的茶杯“咚”地磕在案上,茶水溅出了几滴,落在手背上都没察觉。
十二年的安稳生活像一层薄纱,被狐偃的话一下戳破了。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草原,远处传来牛羊的低鸣,帐外隐约能听到孩子们熟睡的、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像被一只手紧紧揪着,又酸又疼。
他知道,狐偃说得对,狄国的安稳是暂时的,只要晋惠公还在绛城坐着,他就没有真正的容身之地。
沉默了半晌,重耳握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当年的锋芒重新回到他眼里:“好,就依子犯(狐偃字子犯)之言,咱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当晚,重耳把季隗叫到身边,说起要投奔齐国的事,语气里满是愧疚,声音都低了几分:“我在狄国待了十二年,委屈你了。如今我要去齐国谋大事,前路茫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还年轻,要是等不及,就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照顾咱们的孩子。”
季隗却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嘴角却扬着坚定的笑,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襟:“公子放心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等你二十五年,就算你不回来,我也老了,不会再改嫁了。”
第二天拂晓,天刚蒙蒙亮,草原还浸在淡青色的晨雾里,重耳就带着狐偃、赵衰、介子推等几十名亲信,悄悄离开了狄国的营地。
他们没敢惊动太多人,只有季隗抱着两个睡眼惺忪的孩子,站在草原的高坡上,远远望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融进晨雾。
重耳勒马回头望了一眼,把妻儿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然后一挥马鞭,大喝一声“驾”,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从狄国开始的远行,会让他历经更多磨难——过郑国时被郑文公当“丧家犬”轻视,到曹国时遭曹共公偷看洗澡的羞辱,可每一步坎坷,都在磨掉他的棱角、攒聚他的力量,让他离晋国的君位越来越近。
而此时的齐桓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这位未来会撼动中原的晋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