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公元前 698 年，这一年的中原就像被点了炮仗。
先是宋国带着四国联军把郑国往死里揍，连人家祭祀先祖的太庙都给糟践得不成样子。
等这仗的硝烟刚散，齐国又传来震动诸侯的大消息 —— 在位三十三年的齐僖公走了，太子公子诸儿继位成了齐襄公。
这两件大事，一个把 “礼崩乐坏” 的窟窿捅得更大，一个悄悄为齐国后来的霸主之路埋下了伏笔，咱慢慢唠这一年里那些热闹又揪心的细节。
先说五国伐郑这桩大事，这可不是宋庄公一时兴起的仗，他为这事儿前前后后筹备了小半年，连派去联络诸侯的使者都分了三拨，生怕哪个环节出岔子。
要说这事儿的根源，还得扯回前 701 年那笔 “立君债”。
当年宋国立郑厉公的时候，可不是白帮忙，逼着郑厉公签了份实打实的盟约：不仅要割让三座城池给宋国，还得每年送粮食、布帛当 “谢礼”，少一样都不行。
可郑厉公也是个会打太极的主儿，继位后要么说都城刚经历内乱、府库空得能跑老鼠，要么说百姓还没从战乱里缓过来、实在抽不出余粮，就这么拖了两年，愣是没兑现过一次。
前 700 年鲁桓公为了调停这事儿，跑断了腿，先是在句渎跟宋庄公开会，后来又挪到虚、龟两个地方，可宋庄公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一句话：“盟约上写得明明白白，少一座城、少一粒粮都不行！”
到了前 699 年，郑厉公见硬抗不过，还偷偷跟鲁国、纪国搭了线，想抱团扛住宋国的压力，这一下可把宋庄公彻底惹毛了，在朝堂上拍着桌子骂：“你小子不仅敢赖账，还敢找帮手？今儿个不把你郑国打服，我宋国在中原就没脸面立足了！”
要说这联络联军的过程，宋庄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连派谁去游说都琢磨得明明白白。
他先让大夫南宫长万去齐国 —— 这南宫长万是宋国有名的勇士，当年跟着宋庄公打了不少胜仗，力气大到能单手举鼎，而且他早年跟齐僖公还有过一面之缘，算是有点交情。
南宫长万到了齐国，见到齐僖公就先诉苦，说：“郑厉公这小子忘恩负义，当年要是没有咱们宋国帮他，他哪能当上国君？现在盟约不认，还跟纪国勾搭在一起，想联合起来害齐国呢！您要是愿意出兵，以后郑国那边有什么好处，齐国先挑，咱们宋国绝不多争！”
齐僖公这时候已经六十多了，头发都白了大半，身体也不算太好，常年咳嗽，可心里还惦记着巩固齐国的地位 —— 要知道纪国可是齐国的老对头，当年两国因为土地的事儿打了好几仗，齐僖公一直没咽下这口气。
一听郑国跟纪国交好，齐僖公立马来了精神，咳嗽着说：“这仗我齐国帮你！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收拾郑国和纪国的气焰，让他们知道咱们齐国的厉害！”
搞定了齐国，宋国又派使者去卫国。卫惠公刚继位两年，位子还没坐稳，朝堂上还有不少人念叨太子汲的好，他正愁没机会立威，也想找个大国当靠山。
宋国使者一开口，说 “只要跟着宋国打郑国，打赢了不仅能分城池，还能让宋国在诸侯面前帮卫国说公道话”，卫惠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特意调了国中最精锐的 “徒兵”（春秋时的步兵），足足凑了五千人，就盼着能在战场上立个功，堵住朝堂上那些反对的声音。
最后才轮到陈国和蔡国，这俩小国夹在中原和楚国之间，向来是 “谁强就跟谁走” 的主儿，没什么话语权。
宋国使者带着一车丝绸、一车铜器上门，话里话外都透着威胁：“要是不跟着出兵，以后楚国来打你们，咱们宋国可不管。要是跟着出兵，以后有宋国在，没人敢欺负你们！”
陈侯和蔡侯吓得赶紧点头，哪怕只能派几百人，也得凑个热闹 —— 毕竟跟宋国翻脸，比得罪郑国危险多了。
就这样，宋、齐、卫、陈、蔡五国联军，前前后后凑了足有三万多人，还拉了一百多辆战车。
开春刚过，地里的麦子刚冒芽，联军就浩浩荡荡地朝着郑国都城新郑杀了过去。
郑国这边早就慌了神，郑厉公刚继位三年，前两年要么是内乱、要么是小打小闹的仗，军队根本没好好休整过，连盔甲都有不少是破的，有的士兵手里还拿着锈迹斑斑的戈。
他赶紧召集大夫们在宫里开会，上卿祭仲头发都愁白了，皱着眉说：“五国联军势头太猛，战车多、士兵也多，咱们都城能战的士兵也就一万多，还得留一部分守内城，硬拼肯定不行。不如赶紧派使者去鲁国、纪国求援，毕竟咱们之前跟他们有过约定，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郑厉公也没别的办法，赶紧让人快马加鞭去鲁国 —— 使者出发前，他还特意把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下来，那是块雕着龙纹的白玉佩，是郑庄公当年传给他的，让使者带给鲁桓公，说 “只要鲁国肯出兵，以后郑国愿意年年送贡品，绝不反悔”。
可鲁桓公也是个怕惹麻烦的主儿，怕得罪宋国，只让使者带话回来：“今年鲁国境内闹了蝗灾，地里的庄稼都被啃光了，百姓都没饭吃，实在抽不出兵力去帮郑国，还望郑君谅解。”
去纪国的使者更惨，纪国国君见了使者，连大殿都没让进，只在偏殿里说：“齐国是纪国的大仇家，这次联军里就有齐国，咱们纪国自己都怕齐国打过来，哪还敢出兵帮你们？你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使者回来一说，郑厉公坐在王位上，看着底下大臣们一个个唉声叹气，只能咬着牙说：“守！就算拼了命，也得守住都城！不能让咱们郑国的祖宗基业，毁在我手里！”
没过几天，联军就到了新郑城外，把外城围得水泄不通。宋庄公亲自站在战车顶上，擂着战鼓下令攻城，鼓声震天响，连城里的房子都跟着晃。
宋国士兵扛着云梯，喊着口号往城墙上冲，有的士兵还举着盾牌，挡住郑国士兵扔下来的石头。郑国士兵也没怂，在城墙上射箭、扔石头，有的甚至把滚烫的开水往下浇，烫得联军士兵直叫。
可联军人数太多了，石头扔完了，箭也射光了，开水也烧不出那么多，没到中午，联军就把渠门（新郑外城的正门）的城门撞开了 —— 那城门是用厚木做的，外面还包着铁皮，联军用了十几根大圆木，几十个人一起喊着号子撞，撞了半个时辰才撞出个大洞，最后干脆把整个城门都撞塌了。
齐国士兵最先冲进去，他们穿着黑色的盔甲，拿着长戈，沿着大逵（都城最宽的主干道）往里杀，一边杀一边喊 “缴械不杀”。
郑国百姓吓得躲在家里，有的人家赶紧用柜子、桌子把大门顶住，有的妇人抱着孩子躲在床底下哭，手里还紧紧攥着仅有的干粮；还有些胆子大的年轻人，想拿着菜刀出去反抗，刚出门就被联军士兵拦住了。
有个姓郑的老头，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想着去太庙看看祖宗的牌位，刚走到太庙附近，就被联军士兵拦住了，士兵推了他一把，老头摔在地上，手里的拐杖都断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往太庙方向走。
郑厉公站在宫城的城楼上，扶着城墙，看着外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连太阳都被遮住了，心里又气又急，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他身边的大夫祭仲叹了口气说：“国君，要不咱们先派人去跟宋庄公谈和吧，再这么打下去，内城也守不住了。”
郑厉公摇摇头，说：“现在谈和，宋庄公肯定会提更过分的条件，咱们郑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再等等，说不定还有转机。”
可转机没等来，却等来宋庄公更过分的举动 —— 宋庄公骑着马，带着一群士兵，走到不远处的郑国太庙前，指着太庙的屋顶，对身边的士兵喊：“去！把那太庙屋顶的椽子拆下来！我要拿回去修咱们宋国的卢门！让全天下都知道，咱们宋国打赢了郑国！”
你可别小看这椽子，在春秋那会儿，太庙可是一个国家的根脉，是祭祀先祖的地方，比国君的宫殿还重要。
太庙屋顶的椽子，都是选最好的楠木，要在水里泡上三年、晾干三年，才能用来建房，而且每根椽子上都雕着先祖的纹样，有的是龙纹，有的是凤纹，代表着对祖宗的敬重。
拆太庙的椽子，比刨人祖坟还丢人，这明摆着是要让郑国永世蒙羞，让郑国人在诸侯面前抬不起头。
几个宋国工匠拿着斧头、锯子，爬上太庙的屋顶，“咚咚” 地砍着椽子，每砍一下，声音都像敲在郑国人的心上。
郑国的大夫们站在宫城上，看着这一幕，心疼得直跺脚。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是当年跟着郑庄公打天下的，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造孽啊！宋庄公这是要断我们郑国的祖脉啊！想当年先君郑庄公在的时候，谁敢这么欺负咱们郑国？现在倒好，连祖宗的太庙都保不住了！”
可没人敢上去拦，毕竟外城已经被联军占了，上去就是送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刻着精美纹样的椽子被一根根拆下来，有的椽子因为年代久了，还掉下来不少木屑，落在太庙的院子里。
工匠们把拆下来的椽子捆好，装到马车上，足足装了十几车，才浩浩荡荡地往宋国方向走。
宋庄公还觉得不够解气，让人找了块木板，刻上 “宋师伐郑，取椽而归” 八个字，插在太庙门口，这才带着联军撤兵 —— 临走前，还让人放了把火，烧了外城的好几间房子。
等联军走了，郑厉公带着大臣们下了宫城，走到外城一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街上的血迹都干成了黑褐色，有的房子还在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太庙的屋顶缺了一大块，像个破碗似的，门口插着的木牌还在，风吹过的时候，发出 “吱呀” 的响声，格外刺耳。
郑厉公走到太庙门口，把那块木牌拔下来，狠狠扔在地上，叹了口气说：“咱们郑国，再也回不到庄公那时候了。”
从这以后，曾经能跟周天子叫板、在中原说一不二的 “中原小霸”，彻底成了大国之间的夹心饼干。
后来不管是齐国、楚国还是晋国，谁强就跟着谁，再也不敢提 “争霸” 两个字了 —— 有时候为了活下去，还得主动送贡品、送人质，活得憋屈极了。
五国伐郑的事儿刚过去没多久，刚过深秋，地里的庄稼刚收完，中原的战火还没完全歇下来，齐国都城临淄就传来了坏消息 —— 齐僖公病重了。
这齐僖公在位三十三年，也算是个有作为的国君。
前几年，郑国因为郑庄公去世、几个儿子争位乱成一团，还是齐僖公出面调停，帮着稳定了郑国的局面；后来他又联合鲁国、宋国打过不少仗，把齐国的势力范围从东部扩展到了中原，诸侯们都称他为 “僖公小霸”，也正是因为他打下的基础，后来齐桓公才能顺利称霸。
可这两年齐僖公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上半年参与伐郑，从齐国到郑国，来回走了快一个月，路上颠簸受了累，回来就一直咳嗽，吃了不少汤药也没见好。
到了十月，天气一冷，他的病情突然加重，连床都下不了了，说话都得靠人凑到耳边才能听见。
齐僖公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赶紧让人把太子公子诸儿叫到床前。
公子诸儿是齐僖公的长子，那年也有三十多岁了，性子有点急躁，有时候做事还容易冲动，但办事还算利落，这些年跟着齐僖公处理过不少朝政，像接待诸侯、管理宗室这些事儿，都做得有模有样，也算是有点经验。
齐僖公拉着他的手，手指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断断续续地说：“我走了以后，你就是齐国的国君，记住两点：一是别跟鲁国、纪国闹太僵，咱们齐国现在需要安稳，等国力再强点，再解决这些恩怨也不迟；二是好好管着大臣，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权的大夫，别让他们窝里斗，要是朝堂乱了，齐国就完了。”
公子诸儿跪在床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一边哭一边点头，说：“爹您放心，儿子记住了，一定好好治理齐国，不辜负您的期望。”
没几天，在一个飘着小雨的早晨，齐僖公就咽了气，享年六十七岁 —— 在那个年代，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是高寿了。
齐僖公一死，公子诸儿就按照规矩继位，也就是后来的齐襄公。
他刚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周边的鲁国、宋国、卫国、陈国这些诸侯通报消息，告诉他们齐国换了新君；第二件事就是让人准备齐僖公的葬礼，特意吩咐要办得风风光光，不仅要请最好的工匠做棺椁，还要让全国的百姓都为齐僖公哀悼三天。
各国诸侯一听齐僖公没了，也都不敢怠慢，纷纷派使者来临淄吊唁 。
鲁桓公派了上卿季友去，还带了不少祭品，有上好的丝绸、铜器，还有几匹千里马。
宋庄公刚打完郑国，也派了大夫南宫长万来，表面上是吊唁齐僖公，其实是想看看齐国新君的态度，探探齐国以后的动向。
卫惠公更是亲自来了，毕竟齐国是他的靠山，齐僖公又帮过他不少忙，现在新君继位，他得亲自来表表忠心，跟新君搞好关系，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葬礼那天，临淄城外的齐侯墓地挤满了人，不仅有齐国的大臣、贵族，还有各国的使者，连周边的百姓都来了不少，想送齐僖公最后一程。
齐襄公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头发用麻绳系着，站在墓前接受各国使者的吊唁。
他脸上虽带着悲伤，时不时还擦一下眼泪，可眼神里藏着一股刚掌权的锐气 ——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太子，现在终于成了齐国的国君，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鲁国使者季友走过去，对着齐襄公行了个礼，说：“齐侯一生为诸侯操劳，现在不幸离世，鲁国上下都很悲痛，还望新君节哀，好好治理齐国，让齐鲁两国的友谊能一直延续下去。”
齐襄公赶紧回礼，说：“多谢季大夫关心，以后还得靠鲁国多多帮衬。”
等季友走了，宋国使者南宫长万也走了过来，刚要说话，就见鲁国使者季友跟旁边的宋国大夫小声嘀咕：“看这齐襄公的样子，年纪轻轻就有股威严，以后齐国怕是要更强势了，咱们鲁国以后得小心应对才是。”
宋国大夫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在琢磨：齐僖公在位时还能跟宋国好好相处，这新君看着不好惹，以后跟齐国打交道，可得更小心点，别一不小心得罪了齐国。
这一年可真是不平静，从头到尾就没断过热闹事儿。
五国伐郑让郑国彻底从 “强国圈” 里掉了出来，成了任人拿捏的小国。
宋庄公靠拆郑国太庙的椽子出了气，却也让诸侯们看清了他的霸道，不少小国都开始偷偷疏远宋国。
齐僖公的去世和齐襄公的继位，让齐国暂时没了对外扩张的心思，毕竟新君刚上位，得先稳定国内局势。
可这也为后来齐襄公折腾、齐桓公上位埋下了种子 —— 谁也没想到，齐襄公后来会因为跟妹妹文姜的私情，杀了鲁桓公，把齐国搅得鸡飞狗跳，最后还丢了性命。
更重要的是，这一年里，周天子定的那些规矩，被踩得稀碎： 拆太庙是毁宗庙，违背了 “宗庙礼”；五国抱团欺负一个小国，是乱邦交，违背了 “邦交礼”；诸侯们眼里越来越只有实力，没有规矩，只要拳头硬，就能随便欺负别人、随便破坏盟约。?
从这时候起，春秋就彻底进入了 “弱肉强食” 的时代，大国忙着扩张地盘、争当霸主，小国忙着找靠山、保命，再也没人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了。
接下来的几年，中原的热闹还得看齐国和宋国：齐襄公刚继位的时候，还想着按齐僖公的嘱咐安稳治国，可没几年就暴露了本性，开始折腾起来；宋国当了几天 “小霸主”，也没得意多久，很快就会被齐国压下去。
春秋的 “大国游戏”，从公元前 698 年这一年开始，慢慢朝着 “齐桓公称霸” 的方向走了，后面还有鲁桓公被杀、齐襄公遇刺、齐桓公小白争位这些热闹事儿，每一件都比这一年的事儿更精彩，咱以后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