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不散的光晕,分不清是晨曦还是暮色。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明确的刻度,只能通过身体的极度疲劳和天地间能量潮汐那微弱的涨落,勉强划分出“昼夜”的循环。
这是陈仁浩与萧芸坠入这片死寂秘境的第七个“昼”。
他们藏身于一堵半塌的巨柱之后。
石柱直径超过三米,表面雕刻的奇异纹路早已被岁月风化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干裂的痕迹与蔓延的、仿佛能吸走光线的黑色苔藓。
柱体倾斜着插入地面,形成一个勉强能容纳两人蜷缩躲避的三角空间。
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到了生理的极限。
萧芸紧贴着冰冷刺骨的石壁,右手死死攥着一根长约一米二的金属短棍——那是三天前从一具彻底损坏的守卫傀儡身上,用尽力气才拆下来的腿骨部件。
材质异常坚硬,虽无锋刃,但灌注她仅存的真气奋力挥舞时,足以砸碎坚硬的岩石。
她的左手,则下意识地、紧紧地护在胸前。
那里,贴身存放着最后三块用不知名植物块茎烤制而成的“干粮”,硬得像石头,却是他们维系生命最后的火种。
陈仁浩靠在她身侧,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双曾一度涣散的眼眸,此刻已重新凝聚起刀锋般的锐利与冷静。
他的伤势恢复得异常缓慢,这片废墟秘境中充斥的灵气暴烈而杂乱,他那独特的混沌灵根虽能强行吸收,转化效率却低得令人绝望,过程更如同用烧红的钝刀刮擦经脉。
更多时候,他依靠的是对力量精妙到近乎“道”的掌控,以及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近乎本能的战斗经验,才能拖着这具残破身躯,带着萧芸在这片步步杀机的死亡之地挣扎至今。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传来沉闷而均匀的震颤。
伴随而来的,是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了千百年的巨大齿轮在强行啮合的金属摩擦声。
透过石柱边缘一道狭窄的缝隙,他们看到了那个东西缓缓走过。
三米多高的身躯,完全由锈蚀的暗色金属板和灰白中透着暗黄的巨大骨骼粗暴地拼接而成。
关节处,某种黑色的、筋腱般的物质缠绕连接,随着它每一步迈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它的头颅,是一个畸形的、仿佛多种生物颅骨融合而成的金属造物,眼窝的幽深孔洞里,两团冰蓝色的灵魂之火无声跳动着——冰冷,空洞,没有愤怒也没有好奇,只有对一切生者气息最纯粹的毁灭本能。
骸骨魔像——陈仁浩为它命名的称呼。
魔像的右手,拖曳着一把巨大的断剑。
剑身超过两米,布满缺口与暗红色的、仿佛永不干涸的锈迹,沉重的剑刃拖过地面,在坚硬的废墟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痕。
它所过之处,连那些在灰暗中散发着惨淡磷光的苔藓与菌类,都似乎畏惧地收缩、黯淡,仿佛连最低等的生命形态,都在本能地回避这纯粹的死亡造物。
两人如同化作了石柱的一部分,连睫毛都未曾颤动。
直到那催命符般的沉重脚步声彻底远去,最终湮灭在废墟更深处那永恒的寂静里,萧芸才敢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感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冷的石壁。
“……第七只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息摩擦的唇语,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这个方向……比我们之前活动的区域,危险得多。”
陈仁浩没有立刻回答。他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又默默等待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五分钟,确认感知范围内再无异动后,才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危险,也意味着未被彻底搜刮,可能残存着有价值的东西,或者……线索。”
他的声音沙哑,但异常稳定,目光投向废墟深处那片在灰蒙光晕下显得相对完整的、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建筑轮廓,“这片废墟的规模超乎想象。
边缘地带已被时间彻底磨灭成砂砾,只有靠近中心区域,或许……还残留着能告诉我们这是哪里、以及如何离开的痕迹。”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那枚黑色的罗盘静静躺在那里。
罗盘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非金非玉,不知何种材质所铸。
盘面上,密密麻麻刻着细如发丝、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符文与星图,中心处有一个微小的凹槽,原本应镶嵌着某物,如今却空空如也。
指针是某种银白色的奇异金属,纤细却透着难以折断的坚韧。
自从坠入这秘境,这枚神秘罗盘的指针就如同疯了一般,从未停止过无序的旋转——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时而疯狂打转,仿佛一头彻底迷失在时空乱流中的困兽,完全失去了指引方向的能力。
“还是没反应?”萧芸问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习惯性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