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利国的病情,在短短数日内急转直下。
“蚀髓散”的毒性终于突破了初期的伪装,开始展现出它狰狞的本质。
毒素深入骨髓,侵蚀神经,邱利国持续高烧不退,咳嗽时开始带出暗红色的血丝,全身关节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穿刺般剧痛难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模糊和谵妄。
邱家上下乱成一团,再也无法隐瞒。邱利国被紧急转入京都最顶级的私立医院——圣心国际医院,包下了整整一层VIp病房区,并动用了所有关系严格封锁消息。
然而,邱氏集团董事长重病垂危的消息,依旧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猜测,在京都的上流圈子乃至财经界迅速蔓延开来。
资本市场是最敏感的。消息传出的当天,邱氏集团旗下上市公司股价应声暴跌,开盘不到半小时即触发熔断机制。
几个正在洽谈中的重要合作方立刻变得犹豫观望,甚至有的已开始暗中接触邱家的竞争对手。
集团内部更是人心惶惶,各种派系斗争浮出水面,流言蜚语充斥于走廊与办公室之间。
而以邱国安为首的一批人,则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始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
在圣心医院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高级病房外,走廊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权力角斗场。
邱国安穿着一身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努力挤出一副悲戚与沉重的表情,但眼底那抹压抑不住的兴奋与野心,却难以完全掩饰。
他身边紧跟着打扮得素雅却依旧难掩风情的张丽,她此刻扮演着温柔体贴、协助邱国安处理“大事”的红颜角色。周围围着几位被紧急请来的集团元老和手握重权的大股东。
“诸位叔伯,各位同仁,”邱国安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表演性质的沙哑,“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大哥这次……病来如山倒,情况非常不乐观。
主治医生团队已经明确说了,就算能渡过危险期,也需要极其漫长的静养恢复期,绝对不能再操劳任何事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各异的神色,继续道:“集团不可一日无主啊!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股价动荡,合作伙伴信心动摇!在这个危急存亡的时刻,为了邱家祖辈留下的基业,为了集团上下数万员工的饭碗,有些担子,我这个做弟弟的,再重、再难,也不得不扛起来!”
张丽适时地在一旁轻声补充,语气充满“担忧”:“国安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利国大哥病得这么重,万一……唉,集团若是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尽快稳定局势,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话语间的暗示十分明显——邱利国可能一病不起,而邱国安才是那个有能力、也有资格带领邱家走出困境的“唯一”人选。
部分早已对邱利国过于“保守”和“强势”的经营策略不满的元老,或者已经被邱国安私下许以重利、承诺未来更多权柄拉拢的人,开始纷纷出声附和。
“国安说得有道理,集团现在确实需要个主心骨。”
“利国的情况我们都很难过,但生意不能停啊。”
“是啊,二爷在这个时候勇于担当,我们理应支持。”
附和声渐渐增多,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声势。病房外的走廊,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
病房内,则是另一番景象。邱利国戴着氧气面罩,躺在宽大的病床上,整个人瘦脱了形,脸色蜡黄,气息微弱。
在偶尔挣脱浑噩的短暂清醒时刻,他浑浊的目光努力望向窗外被高楼切割成方块的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又艰难地转向守在床边、眼睛红肿却强忍着不肯落泪的女儿邱梦瑶。
心中充满了滔天的不甘与深沉的忧虑。他纵横商海数十年,经历过无数风浪,直觉告诉他,这次病得极其蹊跷!发病的时机,病情的诡异,还有弟弟邱国安那些迫不及待、甚至有些逾越的举动……这一切串联起来,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着邱家笼罩下来。
可是,他此刻浑身剧痛,连清晰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无比,空有满腹疑窦和应对之策,却无力施展。
“梦瑶……小心……小心你二叔……还,还有……林……”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邱梦瑶立刻紧紧握住父亲那只冰凉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但她迅速抬手擦去。
她不是那种只会躲在温室里哭泣的娇弱花朵,作为邱利国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她具备着超越年龄的坚韧与敏锐。
“爸,您放心,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您好好养病,外面的事有我!我会守住邱家,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害您!”
在父亲再次陷入昏睡后,邱梦瑶轻轻放下他的手,为他掖好被角,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她避开邱国安等人的耳目,开始秘密行动。
她首先联系了父亲最信任、跟随他几十年的两位老部下——一位是掌管集团安保力量的负责人,另一位则是负责内部审计与监察的心腹。
同时,她也动用了自己的一些私人关系,开始暗中调查父亲生病前一段时间接触过的所有人和物,尤其是饮食来源,以及……与京都林家,特别是那个林惊羽,是否有过任何不为人知的交集。
然而,另一边的邱国安,在张丽不断的蛊惑和怂恿下,动作变得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他正式以“代理董事长”的身份,开始主持集团日常会议,并签署一系列文件。
其中,有几份合同引起了部分谨慎高管的疑虑——那是将集团旗下几家盈利状况良好、现金流充足的优质子公司股权,以明显低于市场的价格,抵押给几家名不见经传、背景成谜的海外金融机构,以此套取巨额现金。
邱国安对外宣称,这是为了“储备过冬粮草”,“应对可能出现的流动性危机”。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是在变相贱卖集团核心资产。
大量的资金通过复杂渠道流出,一部分进入了邱国安及其亲信的私人口袋,更大的一部分,则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林惊羽背后的势力手中,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提供弹药。
邱氏集团这座商业巨轮的根基,正在被一群蛀虫从内部一点点掏空、侵蚀。
消息终于无法完全掩盖,一些蛛丝马迹和风声,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东海。
周福生在一次与京都老友的例行通话中,无意间听到了关于邱家巨变的更加详细和惊人的内幕。他心中震惊不已,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务,驱车赶往陈仁浩的住处。
“仁浩!出大事了!”周福生甚至连寒暄都顾不上,面色凝重地开口,“京都邱家!就是那个实力雄厚的邱氏集团,家主邱利国突然病重,危在旦夕!现在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邱国安在掌权,搞得乌烟瘴气,听说都在变卖核心资产了!邱家可是京都商界的定海神针之一,这一乱,牵扯太广,影响恐怕会非常恶劣!”
陈仁浩闻言,正在翻阅古籍的手指微微一顿。邱家?他凝神思索,回春谷提供的关于世俗重要产业和代理人的资料在他脑中闪过。
他记得,京都邱家,似乎是回春谷在世俗界一个非常重要的产业支点和代理人家族,历代家主都由回春谷谷主或其代表暗中考察选定并给予一定支持。
他之前因为重心在修炼和应对眼前威胁,并未过多关注这些世俗事务,没想到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如此大的乱子。
他立刻让周福生稍安勿躁,自己则通过回春谷特有的、超越现代通讯技术的秘密渠道,直接联系了身在回春谷的木长春,核实并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片刻后,木长春的回复传来,确认了陈仁浩的记忆无误。邱家确是回春谷的重要世俗代理人,邱利国本人也是得到回春谷认可的家主人选。
他此次病重,回春谷方面也察觉到了异常,其发病之突兀、病情之诡异,都极不寻常。
更值得警惕的是,回春谷派驻在邱家、身份隐秘的观察者,曾在邱利国病发前后,于邱家老宅范围内,隐约捕捉到过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阴邪诡异的气息残留,只是那气息一闪而逝,且被世俗浊气掩盖,尚未能查明其具体源头和性质。
“阴邪气息?”陈仁浩眼中寒光一闪。这四个字,瞬间让他将邱家变故与潜在的敌人联系了起来。
结合林惊羽与魔尊墨渊的勾结,以及这针对邱家发难的精巧时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必然是墨渊和林惊羽在背后搞鬼!他们的目的,一是清除自己潜在的盟友和支持力量,二是搅乱局势,以便他们在东海趁乱行事!
“立刻通知我们在京都的暗线,”陈仁浩不再犹豫,迅速对周福生下达指令,“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暗中保护好邱利国及其女儿邱梦瑶的人身安全,防止狗急跳墙。
第二,动用一切资源,尽快查清邱利国所中究竟是何奇毒,以及那个突然出现在邱国安身边、名叫丽莎的女人的所有底细!要快!”
“是!我马上去安排!”周福生深知事情重大,立刻领命而去。
虽然订婚宴近在眼前,陈仁浩无法立刻亲赴京都解决此事,但他绝不能坐视回春谷的重要产业被宵小之徒如此侵吞破坏,更不能让墨渊和林惊羽的毒计轻易得逞。
京都的暗斗,终于引起了东海这位新晋王者的注视。一缕微光,开始试图穿透笼罩在邱家上方的重重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