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至,无需准备,亦无需仪仗。
陈默心念微动,轮回剧场核心那面黑暗镜面便荡漾起涟漪。一条由精纯寂灭煞罡构筑的临时通道,自镜中延伸而出,贯通虚无,笔直地指向那位于更高规则层面的坐标——幽冥殿。
他一步踏入通道,身影瞬间被暗金流光吞没。
穿梭的过程并非在寻常空间中行进,而是在密集的、隶属于玄冥鬼君管辖范围的规则脉络中高速流动。周遭是飞速倒退的、灰暗冰冷的规则光影,无数低沉的魂嚎与森然的鬼语在通道外隐约可闻,试图侵蚀心神,却被通道本身蕴含的寂灭意蕴轻易荡开。
不过片刻,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通体由某种漆黑冰冷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殿宇,出现在通道尽头。殿宇仿佛一头蛰伏在无尽虚无中的洪荒巨兽,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与死寂。无数扭曲的鬼影在殿宇的墙壁、廊柱间若隐若现,那是被束缚在此地的、更为强大的怨魂与鬼卒。这里的气息,比轮回剧场厚重了何止百倍,规则的压力无处不在,寻常乙等修士至此,恐怕连站立都困难。
这便是玄冥鬼君的道场——幽冥殿。
通道的出口,直接连通着幽冥殿的主殿大门。两扇高达千丈、铭刻着万鬼朝拜图案的巨门无声地敞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仿佛巨兽微张的口器,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光线与声音的幽暗。
陈默面色不变,从容迈出通道,踏上了幽冥殿那冰冷光滑、仿佛由无数魂魄压缩凝练而成的黑色地面。他周身那内敛的寂灭气息,自然而然地在他身边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区”,将外界那无所不在的阴冷鬼气与规则压力排斥在外,步履从容地走向那扇巨门。
门内,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大殿。殿内没有灯火,光源来自于穹顶之上悬浮的、无数缓缓旋转的惨绿色魂火,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幽森。大殿两侧,矗立着一尊尊气息强悍、形态各异的鬼将、鬼帅,它们冰冷的眼眸齐刷刷地聚焦在走入殿中的陈默身上,带着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贪婪。
大殿的尽头,是一座高耸的黑色骨座。骨座之上,端坐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仿佛是由最纯粹的阴影与极寒凝聚而成,身形轮廓在人形与不可名状的扭曲状态之间不断变幻,唯有一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眼眸,清晰无比,如同两个通往冰狱的入口,冰冷地注视着一步步走来的陈默。
正是玄冥鬼君。
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随着陈默的靠近,层层叠加,试图迫使这新晋的、胆大妄为的班主低下头颅。
陈默却恍若未觉,步伐节奏未有丝毫改变,直至来到大殿中央,在高台骨座前十丈处停下。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属下陈默,奉命前来述职。”声音平静,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回荡。
高台之上,那双幽蓝火焰跳动了一下,玄冥鬼君那如同万古寒冰摩擦般的声音响起,直接作用于灵魂:
“陈默……你,很好。”
语气平淡,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两侧的鬼将鬼帅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体。
“说说吧。往生殿深层之行,有何‘奇遇’?斩杀血煞,吞其剧场,凭的又是何等‘神通’?”
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与强大的灵魂拷问之力,寻常修士在此质问下,恐怕早已心神失守,吐露真言。
陈默抬起头,目光迎上那双幽蓝火焰,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回鬼君,往生殿深层,规则混乱,危机四伏。属下侥幸于一处规则废渊中,得遇一缕无主‘寂灭法则’本源,与之相融,故而实力有所精进。”
他直接点出了“寂灭法则”,这是往生录中记载的、对黑盒力量本质的描述之一,半真半假,却更显真实。
“至于血煞班主,”陈默语气转冷,“他觊觎属下所得,于属下自深层归来、气息未稳之际出手偷袭,欲行抢夺杀戮之事。属下为求自保,不得已全力反击,侥幸将其反杀。其剧场失控,规则崩坏,为避免波及四方,属下只好将其残骸纳入轮回剧场,以稳固秩序。”
他话语条理清晰,将主动吞噬说成被动吸纳以稳固秩序,并将起因完全归咎于血煞班主的贪婪与偷袭,将自己置于受害者与维护秩序者的位置。
“寂灭法则?”玄冥鬼君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波动,那幽蓝火焰灼灼地盯住陈默,“据本君所知,此等法则,早已随同那‘不祥之物’被封印、击碎,散落于废渊绝地,你是如何得到?又如何能与之相融?”
果然触及了核心!玄冥鬼君显然知晓黑盒与寂灭法则的存在!
陈默心念电转,根据往生录的信息,淡然回应:“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那法则碎片,选择了属下。”他刻意说得模糊,留下想象空间,同时抬起右手,掌心中那暗金印记微微闪烁,一股精纯而古老的寂灭意蕴一闪而逝。
这股气息出现的刹那,整个幽冥大殿都仿佛微微一震!两侧的鬼将鬼帅们齐齐色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流露出惊惧。就连玄冥鬼君周身那不断变幻的阴影,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这气息,做不得假!而且其精纯度与本质层面,远超他们的理解!
玄冥鬼君沉默了,幽蓝火焰剧烈地跳动着,显示其内心绝不平静。良久,他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逼问,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
“看来,你的运道,确实不凡。既然如此,你当知怀璧其罪之理。往生殿内,觊觎此等力量者,绝非血煞那般蠢货。”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更是一种隐晦的……认可?
实力,永远是谈判桌上最硬的筹码。
“属下明白,谢鬼君提点。”陈默微微躬身。
“嗯。”玄冥鬼君的声音恢复冰冷,“既然你已融合寂灭法则,实力足以镇守一方。原血煞剧场辖下三座‘丙等’戏台,暂由你一并代管。所需供奉,按旧例上缴幽冥殿。”
他没有追究吞噬血煞剧场的细节,反而顺势扩大了陈默的权柄!这既是将烫手山芋(可能存在的觊觎和麻烦)丢给陈默,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抚和利用——一个拥有强大力量且暂时可控的下属,总比一个不可控的敌人要好。
“属下,领命。”陈默平静应下。这正是他想要的,更多的资源,更大的地盘,才能更快地成长。
“下去吧。稳固境界,管好你的地盘。若有异动,及时禀报。”玄冥鬼君挥了挥由阴影构成的手掌,结束了这次述职。
陈默再次颔首,转身,在一众鬼将鬼帅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幽冥大殿。
直到踏上返回轮回剧场的通道,陈默的眼神才彻底冷了下来。
玄冥鬼君,绝非易与之辈。暂时的妥协,不代表永远的和平。他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破解往生录更多的秘密,找到其他黑盒碎片。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幽冥殿深处,玄冥鬼君那阴影构成的躯体缓缓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幽蓝的火焰望向陈默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唯有他自己能闻:
“寂灭再现……天命之选?还是……灾厄之始?”
“忘情仙尊……您的‘大爱’之局,恐怕要多出一枚……致命的变数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更高的层面,悄然酝酿。而陈默,已然身处风暴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