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天光未明,轮回剧场深处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外界的、更加凝重的寂静。陈默跟随着一名沉默寡言、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引路者,穿行在错综复杂、守卫森严的回廊与禁制之间。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能量愈发粘稠冰冷,带着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阴寒。四周的建筑风格也变得愈发古老诡异,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扭曲的、难以名状的图案,仿佛记录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历史。偶尔能听到从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锁链拖曳声或凄厉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引路者在一扇巨大的、非金非石、表面布满暗沉纹路的黑色巨门前停下。巨门紧闭,门缝中隐隐渗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与死寂。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同样材质的匾额,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书写的古老文字,镌刻着三个大字——
往生殿!
仅仅是站在门前,陈默就感觉体内的混沌血煞信力变得异常活跃,甚至带着一丝……兴奋?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而精神海中那些被镇压的混乱低语,也再次躁动起来,与门后传来的某种无形波动隐隐呼应。
“在此等候。”引路者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
陈默独自站在巨大的往生殿门前,感受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冷与死寂,以及体内力量的异常反应,心中警惕到了极点。这里的气息,与他那混沌血煞,竟有几分相似之处,都充满了死亡、混乱与不详。
片刻之后,巨门旁边一道不起眼的侧门无声滑开,一个同样穿着黑袍、但袖口绣着一道惨白色火焰纹路的人影走了出来。此人身材高瘦,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冷、麻木、不带丝毫生气的气息。
“临时引渡员,陈默?”对方开口,声音如同两块冰片摩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是。”
“跟我来。记住规矩,多看,少问,照做。”黑袍人说完,转身走入侧门。
陈默紧随其后。
踏入侧门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精纯的阴寒死气扑面而来,让他周身的混沌血煞都不由自主地加速流转,体表隐隐有暗红光芒透出。他强行将其压制下去,目光迅速扫过周围。
这里似乎是一条环绕往生殿主体的外围回廊,极其宽阔,地面和墙壁都是由那种冰冷的黑色材质砌成,上面铭刻着更加复杂密集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形成某种强大的禁锢力场。回廊外侧是无尽的黑暗虚空,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内侧则是往生殿那巍峨不知几许的殿墙,看不到顶,也看不到底。
回廊中并非空无一人。零星有一些同样穿着绣有惨白火焰纹路黑袍的引渡使,或独自静立,或引导着一些……形态模糊、眼神空洞、散发着浓郁怨念与不甘气息的透明身影——那应该就是所谓的“残魂”,向着回廊深处某个方向缓缓移动。
那些残魂似乎极其痛苦,不时发出无声的嘶吼,试图挣扎,却被引渡使手中散发出惨白光芒的锁链或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只能麻木地前行。
整个场景,如同一场无声的、规模宏大的幽冥 procession,充满了压抑与绝望。
“我们的任务区域在前面第三号‘接引台’。”带领陈默的黑袍引渡使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依旧冰冷,“第一批残魂很快抵达,做好准备。你的任务,是协助我维持接引区域的‘净空’,防止残魂逸散或发生异变,必要时……进行‘净化’。”
他特意在“净化”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默默然点头,心中却是一凛。净化?如何净化?用他这充满毁灭与吞噬之力的混沌血煞?
他跟着引渡使来到所谓的第三号接引台。这是一处从回廊向外延伸出的巨大平台,平台边缘便是无尽的黑暗虚空。平台中央,刻画着一个更加复杂、直径超过十丈的惨白色法阵,法阵周围矗立着几根刻满符文的黑色石柱。
引渡使走到法阵边缘站定,如同雕塑。陈默则按照指示,站在法阵外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炷香后,回廊深处传来一阵更加清晰的锁链拖曳声和隐隐的哭泣哀嚎。只见另一名引渡使,手持一条延伸至虚空深处的惨白锁链,正牵引着数十个挣扎扭动、怨气冲天的残魂,向着三号接引台而来。
那些残魂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人形,有的则扭曲成难以名状的怪物,共同点是都充满了极致的负面情绪——怨恨、恐惧、不甘、暴戾!它们散发出的精神污染,甚至让周围空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墙壁上的符文都微微闪烁起来!
“准备!”带领陈默的引渡使低喝一声,双手结印,平台中央那惨白色的法阵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却带着强大吸力的光芒!
手持锁链的引渡使将那些残魂驱赶至法阵边缘。
就在第一批残魂即将被法阵光芒吸入的刹那,异变陡生!
其中一个体型格外庞大、如同由无数痛苦面孔堆积而成的残魂,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它身上的怨气瞬间暴涨,竟强行挣脱了惨白锁链的束缚,如同一个爆开的黑色脓疮,化作无数道扭曲的黑影,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其中大部分冲向了法阵,但也有数道,直扑站在法阵外侧的陈默!
“拦住它们!净化!”引渡使厉声喝道,同时全力催动法阵,光芒大盛,吸力猛增,将大部分逃窜的黑影强行拉扯回去!
但扑向陈默的那几道黑影,已然近身!它们带着浓郁的怨毒与精神冲击,仿佛要将他拖入永恒的噩梦!
危急关头,陈默眼神一冷,几乎是本能反应,一直压抑的混沌血煞信力轰然爆发!暗红色的气流如同怒龙般透体而出,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燃烧的屏障!
“嗤嗤嗤——!”
那几道怨魂黑影撞在暗红屏障上,竟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凄厉的、直刺灵魂的尖啸,瞬间被那充满毁灭与吞噬特性的煞气消融、净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仅如此,陈默甚至感觉到,在净化这些怨魂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但精纯冰冷的能量,顺着煞气反馈回了自身,让他精神微微一振,连经脉的刺痛感都似乎减轻了一瞬!
这混沌血煞,竟能吞噬残魂能量,反哺自身?!
就在他心中震动之际,那名带领他的引渡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锐利地扫了他一眼,虽然依旧冰冷,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做得好。”引渡使的声音依旧平淡,“保持警惕,还有两批。”
陈默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收敛气息,点了点头。
他看着平台中央那不断吸入残魂的惨白法阵,又感受着体内那因吞噬了怨魂能量而略显活跃的混沌血煞,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
这往生殿,这引渡残魂的任务……
对他而言,究竟是致命的陷阱,还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机缘?
他抬起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以及那巍峨神秘的往生殿主体,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答案,或许就在那殿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