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柴爷爷干脆在家属院闭门“苦作”,戴着老花镜,在书桌前写写改改。
终于,整理出一篇大作——《劝夫贤》!
这天中午,老爷子把纸稿郑重其事地递给柴毅,眼神严肃:“大黑!好好研读,背下来,往后照着做!”
柴毅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目光一扫,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劝夫贤》?
确定不是《驯夫手册》或者《男德规范》?
只见纸上写着——
《劝夫贤》
吾孙柴毅谨记:
成家立业,当以治室为先。
夫妇为人伦之始,恩爱乃齐家之本。
今撰此文,望汝朝夕诵读,身体力行,习得爱妻之道,做贤惠懂事之夫。
其一,敬妻如宾,言语温软。
妻子入门,便是半身。当以同志相待,凡事有商有量。
不可恃强逞威,恶言相向。晨起问候,晚归知会,出行交代,此乃相处基本之礼。
与妻说话放柔声调,遇事多听她言,不独断专横,给予尊重与体面。
其二,待妻以诚,体察心意。
妻子年少离家,随军不易。
当嘘寒问暖,知她饱饿冷暖,察她喜怒哀愁。
她展眉时陪她同乐,她蹙眉时细问缘由。
将心比心待之,不敷衍、不冷落,身在异乡亦有归属感。
其三,体恤入微,呵护备至。
见她操劳家务,主动搭手分担。知她思念亲眷,多陪她聊家乡往事。
月事期间红糖暖饮,寒冬时节热水早备。须知铁汉柔情最是珍贵,细微之处见真心。
其四,持家以勤,分担尽责。
军中虽多男子当家,亦需学做家务。晨起生火熬粥,晚归挑水扫地。
衣裳破了自己补,饭菜凉了懂得热。工资按月上交,开支明细记清。
买粮挑水不推脱,缝补浆洗要熟练,让妻子少操心、多安心。
其五,修身以德,做妻榜样。
戒除酗酒恶习,不在外游荡逗留。与女同志相处守分寸,不越界不暧昧。
每日读书看报求进步,工作积极争先进,以良好品行与进取态度,做让妻子骄傲的好同志。
其六,相处以和,主动退让。
夫妻难免有争执,先低头者不算输。妻子生气,递杯热茶说句软话。
牢记“妻贤夫祸少”,多夸她的好,少挑她的错,以包容之心维系和睦。
其七,护妻以勇,为她撑腰。
在外是好团长,在家做顶梁柱。有人欺负妻子,要站出来维护。
妻子受了委屈,耐心开解安抚。让全院皆知,这是你柴毅放在心尖上的人,无人能欺。
祖父特嘱:
带兵要狠,待妻要柔。
把对战士的耐心分一半给妻子,把研究战术的用心挪三分理家事。
军中能扛重任,家中能护妻儿,方是真男儿、好丈夫。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不负组织期望,不负胡家托付。
一九七五年春
柴毅捏着这几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稿,越看眼睛越控制不住地抽搐。
通篇都是“疼妻”“哄妻”“护妻”,还没等他吐槽,柴爷爷就板着脸,下达了道硬性指标:
“这篇《劝夫贤》给我背下来,今晚睡前检查!结合自身实际,明天写篇心得体会!”
柴毅捏着那几张《劝夫贤》,指节都快攥白了,心里的小人儿疯狂咆哮——
真想把这什么狗屁“夫贤”给撕了!
凭什么那只“坏狗”思想不正,心黑手黑的,反倒要老子这个“老实人”苦学,守男德?!
这玩意儿,比他娘的负重越野五十公里还难熬!还心得体会?写什么?
写如何精准预判“坏狗”的情绪变化,并制定相应的“哄妻作战方案”?
美得她!
那小家伙满脑子黄色废料,就该让她好好抄写一百遍《女诫》,学学什么叫温良恭俭让!什么是安分守己才对!
心里天人交战了半晌,疯狂吐槽过后,面对爷爷的“威压”,柴毅终究还是没敢造次。
极其不满,极其憋屈地点了点头,捏着那份“男诫”,脚步沉重地挪回了主卧。
文章不长,背下来不难。
但每一句都戳得柴毅浑身不自在,要让他从心底里“记”住并认同,那根本……可太难了。
柴毅靠在床头,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良心(或者说自尊心),一边硬着头皮死记硬背。
把“敬妻如宾”,“体恤入微”这些字眼反复嚼着,只觉得比背战术手册还费劲。
嘴里念念有词,表情悲壮得像要奔赴刑场。
好在晚上,柴爷爷检查时,总算勉强通过了第一关——背诵。
可这只是开始,磨人的还在后面。
次日一早,柴毅吃完早饭,失魂落魄地飘去团部。
处理完手头上公务,就坐在办公桌前抓耳挠腮,对着一张白纸愁眉苦脸。
熬啊熬啊熬,从上午憋到下午,总算挤牙膏似的凑出五百字心得。
那字里行间,满是被迫营业的敷衍。
晚上,柴爷爷戴上老花镜,仔细审阅。
看完,眉头一皱,直接给撕了个粉碎:“敷衍!空洞!没走心!写的都是些什么屁话!重写,写不出真心实意,就一天一篇!”
柴毅气得胸口发闷,晚上躺在床上,做的梦都是自己在稿纸堆里爬行。
前面飘着“敬妻爱妻”、“体恤入微”一连串大字追着他跑……
又过了一天,就在柴毅感觉自己快要被“男德”腌入味时,“援兵”到了。
“滴滴滴——!”
院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张大力和李虎牙,开着辆军绿色的解放卡车,风尘仆仆地来了。
他们受柴爹指派,特地从吉省开车,先跑到黑省胡家,拉上胡柒的陪嫁,再一路开赴辽省,送到小院这来。
“慢点,慢点!小心别磕着碰着!”
张大力在车斗上,小心翼翼地挪动一个大木箱,朝底下喊道。
车底下,徐进财和谢有才赶紧伸手,稳稳接住这个大箱子,嘴里应着:“放心嘞,大力哥!”
李虎牙在车斗里,把其他包裹,箱子什么的,一件件往车边挪,方便底下人接力。
柴爷爷背着手,站在小院门口,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搬东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轻拿轻放啊!摆到院子里就行。”
四个大男人动作麻利,哼哧哼哧,没多久就把一货车东西全搬进了小院。
大大小小的堆了半院子,裹着红布的物件透着喜庆。
为了少引起注意,引来什么闲话。
柴爷爷挥挥手,对张大力几人说:“辛苦你们了,先回镇上找地方休息,剩下的活儿我们来弄就行了。”
四人连忙点头应下,谢有才跳上驾驶室,发动汽车。
带着张大力、李虎牙和徐进财,开着空货车驶出了家属院。
实际上,早就引起了轰动!
家属院那帮子大妈大婶们,从看到那辆货车开进来时,就扒着自家门框,往外探头探脑,手里的针线活都停了。
一个个假装在自家门口摘菜、晾衣服,眼睛却时不时往柴家这边瞟。
“哟,这是搬啥呢?这么大阵仗?”
王大婶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
“不知道啊,看那箱子沉甸甸的,该不会是……家具?”
李阿姨手里的韭菜都快摘秃了,也没看清具体是啥。
“哎哎哎,走了走了,车开走了!快瞅瞅院里……”
见货车开走,几个胆子稍大的婶子互相使眼色,悄悄往柴家院墙边挪了几步。
可惜,院门关着,墙头又高,啥也瞅不着。
“散了散了,柴老爷子看过来啦!”
见柴爷爷背着手,朝院门口望了望,这才作鸟兽散。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几个大婶凑在一起,踮着脚还不甘心地往这边望。
转身往自家走,路上嘴巴也没闲着——
“这是啥东西啊?这么多箱子,看着怪沉的”
“估摸着是柴团长要结婚,胡家送来的陪嫁吧?”
“乖乖,这阵仗可不小,不知道里面都装着啥宝贝”,
附近的家属们,个个眼神里满是好奇,却没人敢凑太近,只远远地瞧着,生怕被柴家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