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兴业抬起头,看着“悲恸欲绝”的大妹和外甥,干涸的眼角再次湿润,他沙哑地开口:“妹妹……辰儿……父亲他……他是为了救我……”
白兴业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白清霜转过身,紧紧握住大哥白兴业的手,泪眼婆娑:“大哥,不怪你……是楚岳老贼奸诈!是我…是我和辰儿引来了楚岳恶贼……”
兄妹二人相顾垂泪,往昔因权力和未来可能产生的些许算计,在此刻的血脉亲情与共同悲痛面前,似乎暂时被冲淡了。
然而,这悲戚的氛围中,暗流依旧涌动。
稍后,在灵堂旁的偏帐内,白清霜、楚辰与白兴业、白兴武等白家核心人物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谈。
白清霜拭去泪水,强打精神,恢复了作为皇后的仪态,她看向白兴业,关切地问道:“大哥,父亲骤然离去,边州军心、政务千头万绪,你可能支撑得住?若有难处,尽管告诉妹妹我。”
听见妹妹此话,白兴业深吸一口气,眼眸微闪,强忍悲伤,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大妹,你放心。父亲虽去,但白家根基未动,军中宿将皆在,我会尽快稳住局面。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辰,又回到白清霜脸上,“经此一役,我军损失惨重,王……王都督虽力挽狂澜,但朝廷军势大,楚岳未除,未来局势……依旧艰难。还需妹妹和辰儿在后方稳定人心,协调各方。”
他的话语看似寻常,却隐隐将“稳定后方”、“协调各方”的职责划给了皇后太子,而前线军务、白家势力的整合,则不言而喻地由他接手。
这是在明确权力界限,也是在试探妹妹和外甥的态度。
军队,是白家基石,绝不容他姓之人染指。
白清霜何等聪慧,自然听出了大哥白兴业的弦外之音。
她心中微涩,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颔首道:“这是自然。辰儿与本宫自会竭力支持大哥你。讨逆大业,离不开白家,更离不开你这位新任家主和边州支柱。”
她刻意强调了白兴业的“家主”和“支柱”身份,既是认可,也是一种无形的安抚与绑定。
当然,这也是因为白清霜知道,就算她和儿子楚辰想趁机争夺白家边州军的控制权也争不过大哥白兴业。
数十年上百年的积累,边州军早已成为了白家的边州军,而非朝廷的边州军。
这一事实,也是当初白清霜和儿子楚辰逃离京城后,第一反应是来边州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边州白家不会听从中央朝廷的命令。
自然,现在,在父亲白擎天死后,边州军也只会听从白兴业这位“世子”的指挥,而非她这位名义上的皇后或者楚辰这位名义上的太子。
一旁的白兴武见状,也开口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堂哥(指白兴业)能力出众,定能继承伯父遗志,带领白家和我边州儿郎扫平逆贼!末将等也必定会全力辅佐!”
他代表的是白家军方的态度,话语中充满了对白兴业的支持。
在他话落之后,周围响起其他白家嫡系的声音:“我等愿追随世子,扫平逆贼,为家主报仇,为儿郎雪恨!”
白清霜听着白兴武和周围白家嫡系们那整齐划一、充满力量的表态,心中那点因父亲离世而产生的脆弱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与警惕。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悲戚与感激交织的神情,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兄长白兴业。
她看到,在众人表态时,白兴业那原本因悲痛而略显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些许,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与掌控感。
他并未出声制止或谦逊,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明确的信号——他已然以白家新任家主、边州军新统帅的身份自居,并得到了核心层的拥戴。
白清霜心中暗叹一声,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儿子楚辰在边州的处境将变得更加微妙。
毕竟白家家主是父亲还是兄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她和儿子楚辰可能名义上依然是最高权力的象征,是凝聚人心的旗帜,但在实际的权力格局中,必须更加倚重和顾忌兄长白兴业以及整个白家的意志。
任何试图越过白家直接掌控边州军的想法,在父亲白擎天死后,都已变得更加不切实际。
她必须调整策略,更加巧妙地周旋于兄长与王至诚之间,利用他们之间的制衡,来为儿子、也为她自己争取最大的生存空间和未来。
白兴武在表态后,目光也悄然观察着皇后和太子的反应。
他心中明了,伯父(白擎天)的离世固然是巨大损失,但也意味着权力结构的洗牌。
他这一房与王至诚联姻,已然占据了先机。
此刻坚定支持堂哥白兴业,既是维护白家的整体利益,确保权力的平稳过渡,也是为了在未来新的权力格局中,为自家争取到更有利的位置。
他看到了皇后白清霜那复杂却最终归于平静的眼神,心中稍定,知道这位聪慧的堂妹(同时也是皇后)已经看清了现实,选择了暂时隐忍与合作。
一时间,偏帐内看似君臣一心,同仇敌忾,实则每个人心中都转动着不同的念头,权力的暗流在这悲伤的氛围下悄然涌动、重新汇聚。
楚辰坐在母亲身边,听着母亲与舅舅、表舅之间的对话,感受到周围那看似表忠心实则机锋暗藏的氛围,心中越发沉重和憋闷。
他发现自己几乎插不上话,在这个由白家主导的灵堂和军营里,他这位大楚太子,更像是一个象征,而非真正的主宰者。
这种无力感,比在京城时更加清晰和刺痛。
白擎天的丧事办得极其隆重而肃穆。
整个边州上下,尽皆缟素,哀声遍野。
这位镇守边关数十载,在边州军民心中如同擎天巨柱般的老帅骤然离世,带来的不仅是悲痛,更是一种深切的危机感与同仇敌忾之心。
白擎天的遗体运回镇北城后,灵堂设在节度使府正堂,白擎天的灵位前,香火不绝。
白家子弟按亲疏辈分,轮流守灵。
作为新任家主的白兴业,自然是守灵的主力,他几乎不眠不休地跪在灵前,处理丧仪之余,还要应对各方吊唁,短短几日便憔悴了许多,但眼神中的悲愤与坚毅却也愈发明显。
他的继位仪式因为情况特殊已经一切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