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百日,人间百年。
这一百天里,天庭仿佛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平静。
白晶晶每日准时前往司法天神殿点卯,处理各地呈报上来的妖魔作乱、仙凡纠纷等卷宗,一丝不苟,俨然一位尽职尽责的仙官。
哪吒那边也雷厉风行,很快将原本李靖麾下有些臃肿和派系林立的兵马整顿完毕,重新划分为四股精锐,交由四大天王分别统领操练,整个天庭的武备反而因此更加森严有序。
铁扇公主在兜率宫修行之余,终究是按捺不住心思,寻了由头下界了几次。
太上老君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只是闭眼神游天外,并未阻拦,任由这情愫暗自滋长。
据说,西牛贺洲积雷山摩云洞,如今时常能看到一位绿裙仙子的身影。
而下界那座突兀出现的“五行山”衍生出了一系列天降神山的传说。
但经过百年时光,许多人亲眼见过后,这五行山也已不再是传说。
山体与周围环境逐渐融合,山上林木渐生,因为灵气汇聚,山上还生长出一些凡间难见的草药奇珍。
山脚下不远处,依附着这片宝山,已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凡人村落,村民们偶尔会冒险进山外围采集药草、砍伐柴火。
但百年来,从未有人真正深入山腹,更无人发现那被压在最底下,只露出一颗脑袋和一只臂膀的猴王。
被镇压的第一百年,也是天上的第一百天。
白晶晶将最后一份批阅好的卷宗合上,吩咐手下仙吏安排相应的武官前去处理后续事宜。
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目光平静地望向殿外。
时候到了。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果然看见袁明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期待。
这一百天对他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一见到白晶晶回来,袁明大喜过望,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白晶晶的衣袖:“师父!我们是不是可以……”
白晶晶抬手止住他急切的话语,沉声道:“莫急。”
她闭上双眼,指尖掐动,周身隐有玄奥道韵流转,细细掐算着那里的因果与天地气机。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来自佛门的严苛监视此刻已经消散无踪。
百年镇压,安然无恙,佛门显然认为大局已定,放松了警惕。
“可以了,走吧。”白晶晶点头。
袁明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
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离开天庭,驾云直下凡间。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在接近五行山区域时,他们按下云头,各自施展变化之术,换上了一身寻常凡间采药人的粗布衣裳。
容貌也做了些许调整,变得普通不起眼。
白晶晶更是谨慎的施展了一个小法术,扭曲了周身气机,使其与山中采药人一般无二。
准备妥当后,两人便背着药篓,手持药锄,如同真正的山民一般,沿着崎岖的山路走进了五行山。
山中林木茂密,鸟语花香,与寻常山岭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冥冥中有一股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空气里。
越往深处走,这种感觉越是明显。
但对于白晶晶和袁明这等修为来说,自是毫无影响。
一路行来,除了些不开眼的野兽小妖被白晶晶随手驱散外,竟是畅通无阻,很顺利的便接近了山峦深处。
拨开一片浓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山坳,正中央,五座山峰的根基交汇之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和一条手臂孤零零地露在外面,与巨大的山体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那猴头耷拉着,金色的毛发沾染了尘土,显得有些黯淡。
唯有那双眼睛,即便在困顿中,依旧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芒。
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猛的抬起头,一双火眼金睛警惕扫向来人。
见到是两个陌生的凡人采药者,他下意识的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试图吓退这两个不速之客。
孙悟空沙哑的低吼一声:“走开!此地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白晶晶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走上前,在他身前蹲了下来。
孙悟空见她非但不走,反而靠近,眼中凶光更盛,正要发作。
却见这“采药女”从她那看似普通的袖子里,慢悠悠地掏出了一颗水灵灵的仙桃。
那熟悉的香气,瞬间钻入孙悟空的鼻尖。
他愣住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只白皙的手,将仙桃塞到了他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手里。
紧接着,那只手又轻轻抬起,拂去他头顶金发上沾染的枯叶与尘土,动作轻柔,带着一种熟悉感。
刹那间,一幅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猛地浮现脑海。
花果山水帘洞前,他还是一只懵懂的石猴,一位如同九天玄女般的仙子给了他一颗仙桃,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飘然远去……
“仙…仙女…姐姐……?”
孙悟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白晶晶伪装下的面容。
泪水毫无预兆的涌了上来,在他布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一百年了!
被镇压在这暗无天日的山下,承受着孤独和法力被禁锢的痛苦,所有的骄傲和倔强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无数难以言说的委屈,不甘和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
他看着白晶晶,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哽咽。
“师姐……俺老孙……俺老孙好憋屈啊!”
袁明在一旁看着,鼻子也是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快步上前,蹲在另一边,激动的喊道:“悟空兄弟!是我啊!我是袁明!”
孙悟空泪眼婆娑地看向袁明,虽然容貌陌生,但那眼神和气息,他绝不会认错。
“袁…袁明兄弟?你怎么也……”
他更加困惑,但也感受到了一丝亲人到来的温暖。
白晶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急,慢慢说。我们就是来看你的。”
她撤去了两人身上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孙悟空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姐和兄弟,感受着手中仙桃传来的温热和灵气,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