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设计图，李烨画得异常投入，也异常艰难。
夜深了，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灯。李烨对着几乎被擦改痕迹覆盖的图纸，眉头紧锁，手中的笔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桌上散落着十几张废弃的草图。
孙菁端着一杯热牛奶轻轻走进来，将杯子放在桌角，手覆上他紧绷的肩头。
“还在纠结？”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李烨猛地回神，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菁菁，你来看这里，”他指着主卧区域。
“这个飘窗，我是想做宽一点，让你能躺靠着看书更舒服，但这样一来，床头柜的位置就有点挤了。还有儿童房，我想把黑板墙和软包攀爬区结合，可王师傅说承重和收口可能有问题……”
他的语速很快，充满了焦虑。
孙菁没有看图纸，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打断他：“李烨，停一下。”
李烨顿住。
她抽出手，抚平图纸的卷边，语气坚定而温柔：“看着我。告诉我，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家，还是你一个人的建筑项目？”
李烨一愣：“当然是我们的家。”
“那它需要去参加评奖吗？需要每个角度都完美无瑕，像杂志封面吗？”
“当然不……”
“所以，”孙菁的手指点了点图纸上那个代表主卧的方框，“这里，只要我能舒服地躺着看星星，就够了。这里，”
她的手指移到儿童房，“只要安安能安全地爬，开心地画，就够了。至于那几厘米的差距，或者哪个收口是不是绝对完美，重要吗？”
李烨怔怔地看着她，孙菁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他心中那个被“完美”概念撑得快要爆炸的气球。
压力骤然释放，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我……我只是怕做得不够好，辜负了你和安安。”他低声说，带着疲惫。
孙菁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紧蹙的眉心：“傻瓜，家之所以是家，是因为里面有我们，有笑声，有温度，不是因为它有多完美的图纸。有点小瑕疵怎么了？那才是我们生活的印记，独一无二。”
她端起牛奶递到他嘴边：“喝了，然后，按照你心里觉得最舒服、最生活化的想法去画。别把它当作品，就当是……给我们未来的生活写一封情书。”
李烨接过杯子，温热的牛奶下肚，仿佛也温暖了他僵硬的思维。
他再次看向图纸，眼神已经不同。那些纠缠的线条似乎突然变得清晰而富有生命力。
“我明白了。”他放下杯子，拿起笔，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玄关这里，可以挖一个浅凹槽，你放钥匙和快递就不用到处找了。”
“好。”
“厨房的吊柜，我记得你上次在旧家磕过头，这次我把它整体上调五公分，虽然储物量少一点，但你用起来绝对安全。”
孙菁眼神一暖：“你连这个都记得？”
“还有，”李烨的笔快速移动，语气兴奋起来，“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我们可以让安安自己选他喜欢的卡通防撞贴，让他也有参与感。”
“这个主意棒极了！”孙菁眼睛一亮，“他一定会爱死这个‘任务’。”
第二天晚上，李烨将重新绘制的、带有简单立体效果和色彩标注的方案图摊在客厅地毯上。安安趴在地上，小脑袋几乎要埋进图纸里。
“爸爸！爸爸！这是我的房间吗？”安安指着那个色彩明快的儿童房区域，兴奋地大叫。
“对，这是安安的城堡。”李烨蹲下来，指着图纸解释，“你看，这里是可以爬的软包小山，这里是给你画画的魔法墙，这里呢，是放你所有玩具和‘宝藏’的秘密基地。”
“哇！我的城堡！我喜欢！我要在这里放奥特曼！在这里放恐龙！”安安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原地转着圈圈。
李烨笑着搂住儿子，目光却看向一直安静看着主卧和工作室草图的孙菁。
她的手指久久停留在阁楼工作室那个标注着“模型制作区”和“星空观测角”的角落，眼圈微微发红。
“你……”李烨有些忐忑，“你觉得这里还行吗？我知道空间不大，但我尽量……”
孙菁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明亮的光彩，她打断他：“你什么时候规划的这些？模型区……还有观测角？”
李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就……画图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你以前不是说，希望能有个角落专心做你的手工模型，不用每次都跟我抢书桌吗？”
孙菁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却充满喜悦：
“李烨……这根本不是家的设计图……这明明就是你写给我们的情书！”她指着图纸，“每一个细节，你都想到了我们。这比我想要的，还要好一千倍。”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毫无保留的爱意和肯定：“这就是我梦想中家的样子。真的，很棒！”
方案既定，王大海带着他的施工队迅速进场。
拆旧的轰鸣声再次响起，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粉尘与无奈的疲惫，而是一种蓬勃的希望和共同的期待。
李烨几乎一有空就扎在工地上，比监督任何一个商业项目都要上心。
“王师傅，这面隔断墙的砖，我们改用多孔砖吧，虽然成本高一点，但隔音效果好，以后孩子睡觉不受影响。”李烨指着刚砌了一半的墙说。
王大海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一笑：“李工，给自己家干活就是不一样啊，考虑得真周全。行，听你的，我马上让他们换料。”
另一个老师傅正在布线，李烨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张师傅，儿童房和主卧的插座，都加上安全保护门吧，安安还小，怕他好奇。”
“放心吧李工，我们都想着呢！”张师傅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回答，“给你们家干活，咱都得拿出看家本领，一点马虎眼都不能打！”
这种超越普通甲乙方的关系，让整个施工过程像是一场亲友团的合力共建，充满了人情味。
这天下午，孙菁领着戴着小安全帽的安安来“视察工程”。
“爸爸！”安安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被李烨一把抱起。
“大海叔叔好！叔叔们好！”安安奶声奶气地跟工人们打招呼，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孙菁走到李烨身边，两人并肩站在已经初具雏形的客厅里。粗糙的水泥墙面，裸露的电线管道，却因为心中的蓝图而显得无比珍贵。
“你看这里，”孙菁指着一面新开的窗，“以后这里放一张摇椅，下午太阳晒进来，正好看书。”
“嗯，”李烨点头，指着另一侧，“沙发我们选个软一点的，你可以窝在里面追剧。”
夕阳的金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框，恰好将相拥的两人和好奇张望的孩子笼罩其中，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水泥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