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炼气一层的狂喜,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只激荡起片刻的涟漪,便迅速被现实的冰冷所淹没。
那粒存在于檀中穴、而非传统丹田的微末气旋,实在太过渺小,汲取灵气的速度缓慢到令人绝望。林晚尝试再次运转那诡异功法,却发现没有灵泉辅助,单靠自身意念引导和从污浊空气中汲取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进度几乎停滞不前。
而灵泉,她不敢多用。那浅浅一层,每饮一口都肉眼可见地下降少许,必须作为关键时刻的底牌。
现实的困境接踵而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谷外就传来了沉闷的声响。一架由某种健壮驼兽拉着的板车,满载着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漆黑药渣,停在了谷口。
赶车的是一名身穿丹霞峰杂役服饰的壮硕青年,他跳下车,捂着鼻子,满脸嫌恶地朝着谷内嚷嚷:“废丹处的!死哪去了?赶紧出来卸货!真是晦气,每次来这破地方都得染一身毒味儿!”
马老头慢吞吞地从石屋里出来,招呼了林晚一声:“新来的,干活了。”
卸货的过程堪称折磨。那药渣沉甸甸、黏糊糊,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苦涩气味和丹毒废气。林晚瘦弱的身体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和马老头一起,将一车药渣卸到指定的晾晒区域。
那丹霞峰杂役全程抱着手臂站在上风口,不仅不帮忙,还时不时冷嘲热讽:“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就你们这废丹处的废物,也就只配干这种活儿了!”
林晚咬着牙,沉默地搬运着。药渣的粉尘沾满了她的灰衣,那股味道几乎渗透进她的头发和皮肤里。她感到微微的眩晕和恶心,这是丹毒轻微侵蚀的迹象。
好不容易卸完车,那青年杂役骂骂咧咧地驾车走了。
马老头习以为常地拍拍身上的灰,淡淡道:“摊开,晒着。那边有耙子。”说完就又缩回自己屋里去了。
林晚看着堆积如小山的新鲜药渣,又看了看远处堆积如山的陈年旧渣,认命地拿起一把沉重的木耙,开始一点点将黏稠的药渣摊开。
这工作极其耗费体力,而且必须近距离接触药渣,丹毒侵蚀的感觉更明显了。她不得不每干一会儿,就停下来喘口气,运转那微末的气旋勉强驱散一丝不适,效率极低。
直到日头西斜,她才勉强将新渣摊开一小半,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头晕眼花。
就在这时,谷外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林莹。
她换上了云岚宗杂役弟子的灰衣,但衣料明显比林晚的好上不少,也干净整洁得多。她站在谷口上风处,用手帕捂着口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讥诮。
“哟,这不是我们万中无一的‘天才’林晚师妹吗?”她拖长了语调,声音尖刻,“怎么?在废丹处玩泥巴呢?这味道,可真配你。”
林晚直起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中紧紧握着木耙。
“哎呀,别这么看着我嘛。”林莹故作姿态地笑了笑,“师姐我好心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毕竟同出一族,总要相互照应嘛。看来你在这儿……如鱼得水?”
她打量着林晚满身的污秽和疲惫的神情,眼中的快意几乎要溢出来:“你说你,何必呢?拼死拼活爬上问心路,结果呢?还不是来这最脏最臭的地方等死?早知道这样,当初乖乖留在林家不好吗?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林晚心上。
林晚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冷道:“不劳费心。”
“哼,不识好歹!”林莹见她油盐不进,顿时没了兴致,脸色冷了下来,“告诉你,别以为进了宗门就怎么样了。废物就是废物,在哪都是垫脚石。听说你们这废丹处,每年都有人受不了丹毒侵蚀,悄无声息就没了?呵呵,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像是怕多待一秒都会染上晦气,嫌弃地甩了甩手帕,转身扭着腰走了。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握着木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林莹的话虽然恶毒,却点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废丹处理处,确实危险重重。长期接触丹毒,若无修为抵挡,身体会逐渐垮掉。
她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至少,要能抵御这无处不在的丹毒!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仿佛陷入了重复的泥沼。
每日清晨都有药渣运来,卸货、摊晒、处理旧渣,周而复始。工作繁重枯燥,丹毒侵蚀无孔不入。马老头几乎不管事,所有活计都压在了林晚一个人身上。
她像个麻木的机器,每天累得精疲力尽。只有在深夜,回到那间破旧石屋,锁好门窗后,她才敢进入神秘空间。
喝上一小口灵泉,打坐运转那诡异的功法,引导那微末气旋吸收灵泉能量和空间中稍好一点的灵气,成了她唯一的光亮和希望。
修为进展缓慢如蜗牛,但气旋确实在一丝丝地壮大,对身体的控制力,以及对丹毒的抵抗能力,也在微不可察地提升。至少,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减轻了一些。
这期间,她又见过几次林莹。有时是林莹故意跑来冷嘲热讽,有时是林晚去杂役峰管事房领取份例时偶遇。
林莹似乎攀上了杂役峰的一个小管事,分配到了一个看守药园的轻松活计,虽然也是杂役,但环境好,灵气稍浓,还能接触到一些低阶灵草,远比林晚的处境好太多。
她每次见到林晚,都要极尽炫耀和挖苦之能事。
“哎呀,师妹今天看起来气色更差了,可要小心啊。” “听说你们那又运来一批毒性特别烈的废渣?啧啧啧。” “真是可惜了,你那么‘坚毅’的心性,却要浪费在这堆垃圾上。”
同族的倾轧,在这一方小小的杂役峰,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晚始终沉默以对,将所有屈辱和愤怒死死压在心底,化作更深的执念和动力。
她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炼和……研究那些废丹药渣上。
既然避不开,那就利用它!
她发现,不同批次的药渣,气味、颜色、蕴含的丹毒和残留药力都略有不同。有些药渣毒性猛烈,靠近就头晕目眩;有些则相对温和,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杂乱的能量残留。
那黑色木牌和玉佩,似乎对某些特定类型的废渣反应更明显。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一日,她又收到一批新废渣。这批渣子颜色更深,几乎漆黑如墨,气味却不像之前那般刺鼻,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酸涩感。更让她注意的是,怀里的黑色木牌,在靠近这批废渣时,传来的渴望感明显比之前强烈数倍!
等到深夜,万籁俱寂。
林晚没有立刻进入空间,而是鬼使神差地,用破瓦罐装了一小撮那新运来的、让木牌产生反应的黑色药渣,带回了石屋。
锁好门后,她捧着瓦罐,再次进入神秘空间。
就在她带着那撮药渣进入空间的瞬间——
异变陡生!
悬浮在灵泉上方的黑色木牌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幽光!一股强大的吸力自主产生,目标直指瓦罐中的黑色药渣!
嗤嗤嗤!
那撮药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分解,化作一道道极其细微的、混杂着黑、绿、灰三色的诡异气流,被木牌贪婪地吸收进去!
木牌表面的纹路疯狂闪烁,仿佛久旱逢甘霖!
短短几息之间,那撮药渣便消失无踪!
而吸收了药渣的木牌,幽光渐渐平息,但通体似乎变得更加温润黝黑,甚至……连带着它下方那口小小的灵泉,泉眼中乳白色的灵液,似乎都微微荡漾了一下,散发出的清香仿佛浓郁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林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脏狂跳!
这木牌……竟然能……净化吸收废丹药渣?甚至……反哺灵泉?!
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炸开!
如果……如果能找到更多这种让木牌“喜欢”的废渣……是不是意味着,她拥有了一个……无限的灵泉来源?!
逆天改命的契机,似乎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她面前,掀开了冰山一角!
夜还很长,山谷依旧死寂。
但石屋中,少女的眼中,却燃起了足以照亮黑暗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