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不见底的深海,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林霄感觉自己飘了很久,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
耳边,似乎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林霄……你醒醒……”
“不许……不许死……”
是慕云溪的声音。
他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钧。
记忆的最后,是那道撕裂夜空的金色光柱,是温良眉心中弹、死不瞑目的惊愕,是那个女人持枪而立、风衣在晨曦中猎猎作响的绝美剪影。
还有自己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娘们儿……真他妈的……又飒又狠……我喜欢。
操,老子不会真的挂了吧?临死前的想法居然是这个?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英名扫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淡淡的米粥清香,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蛮横地钻进了他的鼻腔,将他那缕即将飘散的意识,硬生生从无边的黑暗中拽了回来。
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掀开了一丝眼缝。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常见的那种惨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米粥混合的、有些古怪的味道。
他没死。
这个认知让他松了口气。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下一秒,整个人都愣住了。
病床边,趴着一个身影。
是慕云溪。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的风衣,只是此刻已经满是褶皱。她就那样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床沿边,毫无防备地沉沉睡着。
那张颠倒众生的绝美俏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憔悴。曾经白皙如玉的肌肤,此刻泛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眼睑下方,是两团浓重到连粉底都遮不住的青黑色。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仿佛在梦中,依然经历着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
林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冰山女王,此刻像一只受了惊吓、蜷缩起来取暖的猫咪。
操……这女人……
林霄心中一暖,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他下意识地想抬起手,把自己身上的薄毯,盖在她的身上。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
手臂刚刚抬起不到两公分,便脱力般地垂了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唔……”
就是这声轻响,却像惊雷一样,瞬间惊醒了那个浅眠的女人。
慕云溪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先是闪过一丝刚睡醒的迷茫,当她的视线聚焦在林霄脸上的那一刻,迷茫瞬间被巨大的、无法抑制的惊喜所取代!
“你醒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然而,这股发自内心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下一秒,她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立刻收起了所有的柔弱与激动,那张俏脸猛地一板,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女总裁威严。
“不许动!”她用命令的口吻呵斥道,但伸过来想按住林霄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医生说你耗尽了心血和元气,需要绝对静养!”
看着她这副外厉内荏的模样,林霄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女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死撑着她那点可怜的总裁架子。
真是不坦率。
“我渴。”林霄没有跟她争辩,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等着!”
慕云溪丢下两个字,立刻转身,快步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前。
桌子上,放着一个粉色的、看起来和这间高级病房格格不入的保温饭盒。
她打开饭盒,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
她盛了一碗,端了过来,表情依然冰冷,但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
她先是用嘴唇碰了碰勺子边缘,似乎在试探温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一勺粥递到林霄嘴边。
“张嘴。”
那语气,不像是在照顾病人,倒像是在训斥不听话的下属。
林霄看着她不熟练的样子,特别是看到她手背上有一小块被烫红的痕迹时,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这女人,估计这辈子都没伺候过人吧。
他没有张嘴,而是用尽力气,抬起手,抓住了她那只端着碗的、冰凉的小手。
慕云溪浑身一僵,正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林霄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握紧了。
“我自己来。”林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事了。”
慕云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她没有再坚持,只是默默地把碗递到了林霄的手里。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福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当他看到已经坐起身、正在自己喝粥的林霄时,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欣慰。
“林先生,您终于醒了。”
“福伯。”林霄对他点了点头。
福伯将托盘上的药瓶放在床头柜上,看了一眼旁边眼圈通红、却还在强撑着装没事的慕云溪,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林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您昏迷的这两天两夜,小姐几乎没有合过眼。”
林霄喝粥的动作一顿。
福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继续说道:“您当时心脉枯竭,生机近乎断绝,所有的医疗设备都已无用。是小姐……动用了慕家世代相传的秘法,以自身元气为引,为您点燃了那盏快要熄灭的命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轰!
福伯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霄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慕家秘法?
以自身元气为引?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慕云溪那张苍白的脸。
难怪……难怪她会如此憔悴!这哪里是熬夜熬出来的?这分明是元气大伤的迹象!
这个傻女人!
她居然用这种伤及自身根本的方法来救自己!
林霄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感动、震撼、心疼、自责……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以为自己逆转乾坤,拯救了一座城,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可到头来,若不是这个女人在背后为他续命,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你……”林霄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慕云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强自镇定地说道:“你看我干什么?福伯夸大其词罢了。我只是……只是履行协议。你死了,我的计划也会受影响。”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嘴硬。
林霄忽然笑了。
他放下手里的粥碗,再次伸出手,一把将慕云溪那只微凉的手,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这一次,慕云溪没有再挣扎。
林霄看着她那双故作冰冷的凤眸,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认真。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逾千钧。
“慕云溪,谢谢你。”
“从今以后,换我来守护你。”
这不再是协议,不再是交易。
这是一个男人,对他认定的女人,许下的、将用一生去践行的承诺。
慕云溪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伪装出来的冰冷眼眸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咬着嘴唇,拼命地想忍住,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叩叩。”
一名身穿笔挺军装、肩上扛着校官军衔的年轻军官,敲门后走了进来。
他先是立正,对着病床上的林霄,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林先生,我是中央特别调查组的联络员,奉命前来接管云勐疫区的所有后续事宜。”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
林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此次瘟疫的罪魁祸首,‘长生殿’观察者温良的尸体及所有遗物,我们已经封存带走,将由京城总部进行深入分析。”
“另外……”军官的表情变得愈发肃穆,“华夏军部总参、国安总局、以及最高卫生部门,联合委托我,向您转达最高级别的感谢!”
“您以一人之力,挽救全城数十万生命,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说着,他又一次向林霄深深敬礼。
“高层已经决定,将授予您一项国家级的重大荣誉,正式的授勋仪式,将在您身体康复后,于京城举行。”
军官的话,让旁边的慕云溪和福伯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们知道林霄做的事情意义重大,但没想到,规格竟然高到了这个地步!
林霄的表情却很平静,他对此并不意外。
净化一城疫煞,这种近乎神迹的手段,如果不引起国家最高层面的注意,那才叫奇怪。
这,也正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需要一个足够高的平台,一个足够强的后盾,才能去面对“长生殿”那样的庞然大物,才能去揭开十年前那场大火背后,隐藏的惊天秘密。
现在,这张通往更高舞台的入场券,终于来了。
他看着窗外,那片被金光净化过的天空,湛蓝如洗。
一场风暴已经过去,但林霄知道,一场更大、更凶险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