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不再说话,吹起笛子将声骸们全部收入空间中,望向了旁边沉默聆听了有一段时间的吟霖。
红发女子同样皱着眉头,看着那被几个人围在那昏厥青年旁边,做着紧急措施。
但已经没有人敢来和无名碰一碰了——说是说不过,打?刚刚那三只声骸一个比一个大,真打得过吗?
于是乎,他们将目光放向了吟霖身上——作为除了偃师之外的二把手,他们正期待着吟霖的做法。
“不走的话,还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吟霖冷冷地开口,态度却是与他们所认知里的那副平和完全不同——眼神之中的厌恶也是颇为真切,他们一行人连忙带着昏厥倒地的青年,向吟霖告退。
“真是麻烦你了。”
吟霖的面容上展现出了少有的轻松。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能把他们说退的人。”
“纸老虎罢了,不值一提。”
无名摊了摊手,对吟霖说道。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归魂互助会理论上能够成为更好的组织,只不过偃师路走窄了,还带着偃师派一路走歪。但那些孩子,那些失去了亲人,仍旧怀揣着善良之心的人们,仍旧是受害者。”
无名迈开脚步,向着某个方向走去,而吟霖只是皱着眉头,跟上对方的脚步——她本想在这里表明接下来的情况,但此刻无名的行动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理论上说,他应当很注重把偃师抓捕起来,但现在的做法……
——他似乎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在关注归魂互助会的其他人。
无名刚才的动静引来了归魂互助会其他成员的关注,尤其是白王那高达二十米的庞大身躯,让不少成员都感到压力十足,于是纷纷在各处,偷偷观察着面前的陌生人。
——也不算是陌生人,毕竟无名的名号不只是在今州流传,哪怕是流放者残星会,甚至是关内的居民,也都能知晓无名的威名。
强大的共鸣能力,看不出缺点的完美形象,加上那一副看了让人提不起敌意的容貌,这些成员哪怕有话想说,也不敢再上前来。
但也是这样,也出现了第二个敢于直面无名的人。
“就算你是那个无名——”
一个身材瘦削,精神憔悴的男人将一个小女孩护在身后,鼓起勇气,向朝着自己走来的无名喊道。
“也休想将我的女儿分开。”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们分开了。”
无名抱着胸口,表情古怪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我只是单纯攻击那些把你们陷入这种两难困境的人,我攻击你们做甚,我又不是开地图炮。”
无名凝视着那男子背后的小女孩,不断思索着什么。
「礼荣——15\/15」
男人的头顶也随着无名注视而出现了这个血条。
“但……但是,你……”
男子又将这个女孩往自己身后靠了一些,但无名早就看穿了她的本质——一格高的微缩铁傀儡。
活到现在真是什么都能见到了,比如说能够承载记忆变成人类形态的铁傀儡。
「话说,这些人偶都是小铁傀儡啊,有什么说法吗白王?」
「*回主上,臣下感之,如臣下同类,若您需要,亦可令臣下夺取其控制权。」
「夺取控制权就算了,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其间承载着某种特殊的记忆体,或许便是化形之关键。」
「记忆体……但这里我只看到小丑没看到疾风。」
无名看了一眼自己的笛子,摇了摇头。
现在的他只能尽力地为这些受到影响,被拖入泥潭的人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至于专业的心理指导,就需要今汐那里发力了。
“你的孩子,多少岁了?”
眼见着无名没有任何上来刁难的意思,反而是先询问出这个问题。
“十岁……”眼前的礼荣有些迟疑地回答了对方的话。
“我的一个……”无名也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说着。“认的妹妹,也和她一个年纪,只不过有点不一样,她的父母是弯刀之役战死的夜归军战士,那个时候,她才六岁——直到现在,我也受到她监护人的委托,因此接下了稍微照顾一下她的责任。”
“她也想要见到自己的父母,但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最后姑且也算是在我的帮助下,算是走出了阴影,敢于拥抱新的未来。”
无名的这番话引来了周围不少人们的注意,他们这下也知道了,无名的身边也有和他们一样,失去挚爱亲朋的人。
“但是,选择留在这个地方,选择看着逝去的人偶,是你们的自由,我也没有资格去干涉你们的选择。”
无名低下头来,又和那个承载着记忆体的人偶对上了视线,继续说道。
“但是……我会保证,虽然没有能力完全杜绝这种事情发生,但我也不允许你们对逝者的心意和感情被其他有心之人利用。”
他的目光,又从那个小女孩转到了眼前的男人脸上。
有些遗憾无能为力,有些创伤也必须依靠对方自己才能慢慢走出来。
无名知道这一点。
归魂互助会的这些人已经失去了重要之人,所以才要依靠他们制作出来的傀儡慢慢治愈破碎的身心,也是因此,才会被偃师掌控。
因为身心破碎,才好适合掌控,寒商也是这样……
——索拉里斯可不是什么温柔可爱的世界,这里拥有着悲鸣和各种灾难,哪怕是残象,没有战斗能力也没有办法应对,在这种世界上生存,随时都有可能,有意外发生。
真正能够解决归魂互助会的,只有令悲鸣从这个世界上就此消失。
“所以在那之前……”
无名蹲了下来,将手掌轻轻放在这个显露出人类女孩模样的人偶上。他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脑袋,后者的眼睛似乎也因此流转出了奇异的光泽。
“我不会去干涉你们的选择。”
他的力量还没有强到能够将能够解决悲鸣,也远远不如啊漂那样能够寻回过去的能力。
他没有资格,让其他人坚强活下去,这样的话语说出口。
眼前的男人半跪着,将自己的女儿,那个承载着自己记忆所呈现出来的人偶抱在怀中。
无名又继续开口道:“但你们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去边庭,可以去巡尉府,那里总会有贯彻正义的人给予帮助,或许这样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请千万要记住……无论世界给予了多么沉重的绝望,在故事的最后,我们也一定可以看到希望的诞生。”
——但是,希望真的能够到来吗?
这句话连无名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曾经多次面对那种绝望的境地,也不过是拼着自己的能力发掘极限,或是受到了他人的帮助。
这样的自己,也相信希望吗?
但他必须做出一副自信的模样,因为他已经不是孑然一身的那个无名,而是承载着今州人们注视和希望的那个今州英雄。
腰上的「今州令」闪耀着光芒,这股光芒意味着什么无名当然清楚,作为今州英雄,他要给予他人希望,他不能显露出任何不安定的模样。
——他多少也感受到了,今汐平日里的压力。
无名略过他,将目光转向了周围那些同样关注着这里,看到整个经过的其他人们,最后又看向了吟霖。
吟霖的目光同样扫过那些俯首沉默的人们,叹了一口气。
无名的做法确实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就算是吟霖,她也想不出有什么能够拯救这些人的办法,终究只能依靠他们自己解决问题。
而等到他们走后,那被礼荣抱在怀里的女孩,承载着她女儿记忆的人偶,也在这个时候缓慢地开口道。
“爸爸,那个大哥哥说得对。”
男人顿时抬起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样的,注视着她。
“我已经死了啊。”那个女孩绽放出笑容,伸出小小的手掌抚摸着这个男人。
“你没有死,你现在不是……”
“我只是个人偶而已。”
那个女孩的脸部显露出了半边冰冷坚硬的机械脸庞,可这个男人即便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也只是更加抱紧了怀里的这个,虚假的女儿。
“媛媛的愿望,或许是让她的父亲能够振作起来,带着她的愿望继续注视这个世界。但我,只是一个人偶而已。”
她轻轻拍打着男人的后背,温柔地开口道。
“您真正在意的,也只是那份记忆里的媛媛。所以——父亲,不要再沉溺于过去了,带着媛媛的意志,继续走下去吧。”
“不……”
即便怀里温暖触感变为了冰冷坚硬的实感,男人也没有任何松手。
他仍然记得,那一次秋天的时候,自己带着媛媛去公园游玩,半山腰的银杏树叶落了满地。
“爸爸,我们下次再来吧,”尚且活着的媛媛央求当时还精神十足的礼荣。
“反正以后我们还能一起来很多次,我们永远都能一起来,对吧?”
后来啊,他们一起去那个公园很多次,也成功爬到了山顶很多次,但很多次不是永远。
那个女孩,已经褪去了外表,变回了冰冷难看的人偶模样——因为承载着的那份记忆已然消失。
那个女孩的记忆,她的频率,已经通过人偶,向自己的父亲作了最后的告别。
男人怀抱着已不再是女孩模样的人偶,跪倒在地,沉默着,无声地落下了泪水。
生在世界上,终究需要面对死亡,面对分离,面对需要面对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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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并非谁都喷,喷只是手段()
用不同的方式对待不同的人,这才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