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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送到了尤利娅·斯特拉瑟那间永远充斥着消毒水与旧纸张味道的办公室。
信封的质感厚重，蜡封上印着一个她有些眼熟但一时叫不出具体名称的家族徽章——一只栖息在荆棘王冠上的夜莺。
落款是“阿多尼斯·冯·罗森塔尔家族”，一个她仅在几起涉及古老贵族遗产纠纷的官方事件调查中，有过寥寥数面之缘的上流门阀。
邀请函的内容是邀请她参加一场名义上为资助“城市孤儿与遗孀基金会”而举办的慈善募捐假面舞会。
通常，这类充斥着虚与委蛇的社交场合令尤利娅倍感疲惫，远不如面对一具沉默的尸体或一卷艰涩的案卷来得轻松。
她会用格式标准、措辞严谨的回绝信，以“案件调查繁忙，恐难分身”为由婉拒。
但这一次，她答应了卡尔文爷爷。
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反复摩挲，冰冷的触感总让她联想到停尸房里那具“无瑕”尸体的皮肤。
并非出于对社交的期待，浮华之下，或许能挖掘出意想不到的信息。
她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舞会的地点并非在罗森塔尔家族众所周知的郊外庄园，而是隐秘在闹市区一家名为“缄默之鹿”的绅士俱乐部内部。
这家俱乐部表面上是会员制的高雅场所，只对拥有古老血统或经过严格背景审查的富豪开放，以其卓越的酒类收藏和绝密的谈话环境着称。
但尤利娅毕竟是时间过久的老派家族之一，这类地方的地下，往往别有洞天。
进入流程总是繁琐得令人咋舌，与其说是欢迎，不如说是一场仪式。
这里总会有这种情况。
很多人就是享受真正筛选仪式带来的服务与区别。
可能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同于凡俗之人？
首先，在俱乐部古朴典雅的大厅，两名穿着复古双排扣礼服、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稳远超普通保镖的守卫，仔细核对了她的邀请函，甚至用特殊的火焰检查了蜡封的真伪。
随后，她被一位面无表情的侍者引导，穿过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回廊，来到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前。
侍者示意她出示邀请函附带的验证卡片。
卡片在一个不起眼的卡槽上划过，暗门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声，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部需要专用黄铜钥匙才能启动的老式栅栏电梯，电梯内部空间狭小，饰以磨损严重的红木镶板。
还没加入所谓舞会，她就已经开始觉得厌烦。
侍者用钥匙启动电梯后，便躬身退下。
电梯门合拢，尤利娅独自一人站在这个缓慢下沉的金属匣子里。
机械齿轮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嘎吱声，仿佛巨兽的咀嚼，将上方俱乐部里隐约可闻的古典乐与谈话声彻底隔绝。
灯光昏暗，只有头顶一盏小煤油灯造型的壁灯散发着幽光。
下沉的过程比预想中要长，这种刻意的缓慢，意在于营造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他们正远离世俗的光明与喧嚣，坠入一个与世隔绝的、被精心隐藏起来的隐秘世界。
有如从人间崩坠至地狱？
大概确实需要一些心理准备时间。
进门的侍者没有搜她的身，不然她估计会掉头就走。
这也是默认她的邀请函附带有使用武器的特权。
当电梯最终停稳，栅栏门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再次打开时。
即便是以冷静和见多识广自持的尤利娅，瞳孔也在瞬间微微收缩，需要更多的自制力才维持住面部表情的平静。
一个极其广阔、堪称宏伟的地下空间，毫无预兆地展现在她眼前。
挑高至少超过十米的穹顶，绘着气势恢宏的仿古典时代神话壁画，诸神宴饮、英雄征战，色彩饱满绚烂，在精心设计的灯光映照下，仿佛具有生命。
巨大的、由无数水晶棱镜组成的分枝吊灯，如同倒悬的璀璨星辰，将成千上万道折射的光斑洒满整个舞厅，亮如白昼，甚至比地表正午的阳光更加炫目。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板，拼接出复杂的几何图案。
空气里弥漫着多种昂贵香水交织的馥郁气息、顶级哈瓦那雪茄的醇厚烟熏味，以及冰镇香槟开启时散发出的、带着果香的清冽气泡感。
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们，脸上覆盖着材质各异、设计精巧的面具。
——从优雅的半脸面具到覆盖全脸的羽毛镶嵌面具。
大部分面具纯属装饰，大部分人无意掩盖自己的身份。
毕竟在场之人也大都互相熟络。
他们像一群被精心打扮的提线木偶，在专业管弦乐队奏出的悠扬华尔兹旋律中翩跹起舞。
或三三两两聚在由天鹅绒帷幕隔开的半开放卡座里，低声谈笑，眼神在面具的遮蔽下更加大胆地流转。
这里的一切都极尽奢华，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着无与伦比的财富与品位，却又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如同精致肥皂泡般的虚幻感。
仿佛轻轻一触，这浮华的幻境就会破裂，露出底下冰冷的血肉。
尤利娅今晚选择了一身深海蓝色的丝绒晚礼服。
款式是极其简洁的修身长裙，线条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蕾丝、蝴蝶结或闪亮的装饰物。
仅依靠无可挑剔的剪裁和丝绒本身柔和的光泽，勾勒出她清瘦而挺拔、如同少年般利落的身形。
她脸上画了点淡妆，用粉底遮掩了些许因连续工作和夜间阅读带来的疲惫。
但那双过于冷静、几乎能洞穿虚妄的黑眸，依旧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不敢直视。
及肘的黑色丝绸手套将她从手腕到上臂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脖颈和锁骨处一小片肌肤，外面几乎没有裸露的地方。
这是她根深蒂固的习惯，是生理和心理双重洁癖的外在体现。
她厌恶不必要的、尤其是与陌生人的肢体接触。
这身打扮，无形中也成了她那种“生人勿近”气场的延伸与强化，像一层无形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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