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跳跃着,将白玉石阶映照得如同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通道两旁的壁龛里,那些火焰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摇曳,却并不散发多少热量,反而让周遭的空气愈发阴寒。
新开启的门户如同巨兽的咽喉,静默地等待着。
林逸抱着豆子,与阿红并肩站在白玉通道的入口处,望着那向下延伸、消失在幽蓝光影深处的阶梯,一时都陷入了沉默。身后,古代机械的轰鸣已恢复平稳,现代设备的指示灯也渐次熄灭,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反应从未发生。
“进,还是不进?”阿红的声音带着疲惫与迷茫。这条路显然通往墓穴更深、更核心的区域。按照零组笔记的暗示,那里可能藏着他们所谓的“核心”,也可能是更大的危险源头。
林逸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豆子。孩子眼中的银色已然褪去,正怯生生地望着通道,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林逸的衣襟,但眼神中除了恐惧,似乎还有一丝被压抑的、难以言说的好奇与……渴望?
“豆子,你感觉怎么样?还想进去吗?”林逸轻声问。
豆子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里面……好像有东西……在等我。”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坏东西……也不是好东西……就是……在那里。”
这种模糊的感觉,让林逸更加难以抉择。他看向阿红,又看了看来时的路——那里有诡异的假人、可疑的水潭、可能复苏的尸傀,还有生死未卜的老吴。退路同样吉凶难测。
“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林逸最终下了决心,“零组在这里经营许久,他们的设备还在运转,人却不见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这条通道被隐藏得如此之深,又被豆子意外打开,也许……是唯一的生机,或者至少,能让我们更接近真相,找到出去的路,或者……找到吴师傅的线索。”
阿红点了点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了些:“我同意。不过,这通道看起来不简单,这些火焰……”
她指着壁龛中幽蓝的火苗:“颜色不对,燃烧无声,温度极低,不像是普通的磷火或油脂灯。要格外小心。”
林逸将豆子重新缚在胸前,检查了一下工兵铲和所剩无几的装备,深吸一口那冰冷稀薄的空气:“跟紧我,注意脚下和两侧。黑子,探路。”
黑子低呜一声,率先踏上了白玉石阶。它的爪子踩在光滑温润的白玉石面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赤金色的眼眸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警惕地扫视着前方。
林逸紧随其后,阿红跟在他身后,三人一犬,缓缓步入这条被幽蓝火焰照亮的通道。
通道比想象中要长。白玉石阶打磨得极其光滑平整,每一级的高度和宽度都完全一致,显示出当年建造时耗费的惊人匠心。两侧的墙壁也是同质的白玉石砌成,上面雕刻着连绵的浮雕。借着幽蓝的火光,能勉强辨认出浮雕的内容:似乎是描绘着一场宏大的战争场面,披甲的武士、冲锋的战马、断裂的兵刃、倒地的尸骸……线条凌厉,气势惨烈,带着一股沙场特有的肃杀与悲壮之气。
空气异常干燥,没有丝毫之前通道中的潮湿霉味,反而有一种类似玉石摩擦后产生的、极淡的矿物气息。那股阴寒感却并未减少,反而随着深入,仿佛能透过衣物,渗入骨髓。
向下走了大约百余级台阶,前方出现了一个平台。平台呈圆形,直径约三丈,中央立着一尊约一人高的青铜鼎。鼎身布满绿锈,三足稳稳立于白玉地面,鼎腹上铸有与墙壁浮雕风格一致的征战图案,只是更加精细。鼎内空空如也,积着厚厚的灰尘。
平台对面,通道继续向下延伸。
就在他们经过青铜鼎,准备继续前行时,异变突生!
走在最前的黑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吠叫,猛地向后跳开,全身毛发炸起,死死盯着平台边缘的某个方向!
林逸立刻停下脚步,将阿红和豆子护在身后,工兵铲横在胸前,顺着黑子注视的方向看去。
只见平台边缘,一处原本与周围无异的白玉地面,此刻竟缓缓浮现出淡淡的、血红色的纹路!那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蔓延、交织,迅速构成了一幅复杂的、类似某种古老符咒的图案!
与此同时,两侧壁龛中的幽蓝火焰猛地蹿高了一尺,火苗剧烈晃动,颜色竟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青黑!整个平台的光线顿时变得明暗不定,那些征战浮雕在晃动的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舞动!
“是机关!”林逸低喝,心脏骤然收紧。他想起老吴说过,有些古墓会用特殊材料铺设地面或墙壁,当承受特定重量或触动某种条件时,就会显现隐藏的纹路,触发陷阱!
“别动!都别动!”他不敢确定移动是否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银色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底浮现,周身的无形力场应激般扩散开来,与那浮现的血红纹路和变异的火焰产生了某种无形的碰撞!
“嗡……”
一股低沉的共鸣声在平台空间内响起。那血红纹路的光芒骤然大盛,幽蓝带黑的火焰跳动得更加狂乱!
青铜鼎忽然发出“嗡”的一声轻鸣,鼎身微微震颤,表面的绿锈簌簌落下少许!
紧接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平台四周,那些原本只是死物的征战浮雕,在血红纹路和变异火焰的光影交错下,那些雕刻的披甲武士的“眼睛”部位,竟齐齐亮起了两点猩红的光芒!仿佛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齐刷刷地“注视”着闯入平台中央的几人!
空气中,那股肃杀悲壮之气陡然转化为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这些浮雕……是活的?还是幻象?”阿红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紧紧抓住林逸的手臂。
林逸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思索。老吴说过,对付机关幻术,最重要的是稳住心神,找到“阵眼”或“生门”。这血红纹路显然是关键,而豆子的力场与之产生了反应……
“豆子!”林逸低头急道,“别怕!试着感觉一下,这些红色的线和火,哪里让你最不舒服?或者……哪里有一点点‘不一样’?”
豆子小脸惨白,身体发抖,但在林逸的鼓励下,他还是努力集中精神,银色眼眸扫视着周围狂乱的光影。片刻,他抬起颤抖的小手,指向平台中央那尊青铜鼎的……下方!
“鼎……下面……有个小洞……黑黑的……别的都是红的亮的……只有那里……安静……”
鼎下?林逸目光锐利地投向青铜鼎的三足之间。确实,在鼎腹正下方的白玉地面上,有一片不大的阴影区域,似乎没有被血红纹路覆盖,也没有被变异的火焰光影直接照射到。
难道那里就是“生门”?或者……是触发机关的“枢纽”所在?
“慢慢移动,跟我来,别踩到那些发光的红线!”林逸当机立断,示意阿红和黑子跟上。他抱着豆子,以最小的幅度、最缓慢的速度,向着青铜鼎下方那片阴影区域挪动。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两侧墙壁上,那些“眼”泛红光的浮雕武士,仿佛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微微转动“视线”,冰冷的杀意如影随形。幽蓝带黑的火焰疯狂跳动,将他们的影子扭曲拉长,投在墙壁和地面上,如同群魔乱舞。
短短几步距离,却仿佛走了几个世纪。
终于,林逸率先踏入了鼎下的阴影区域。果然,一进入这片区域,周围那令人心悸的血红光芒和狂躁的火焰光影似乎减弱了些,那股刺骨的杀意也有所消退。阿红和黑子也紧跟着挤了进来。
空间狭小,四人一犬几乎紧贴在一起,挤在青铜鼎下。
“现在怎么办?”阿红喘息着问。
林逸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青铜鼎腹,又看了看那片阴影区域的地面。地面是普通的白玉,并无异样。他试探着用工兵铲的尖端,轻轻敲击阴影区域边缘一处相对黯淡、没有完全亮起的血红纹路节点。
“铛!”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敲击玉石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那处节点的血红光芒应声熄灭!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整个平台上的血红纹路迅速黯淡、消退!两侧壁龛中狂舞的火焰也缓缓平息,恢复成原本幽蓝、安静跳跃的状态。墙壁浮雕武士眼中的猩红光芒悄然隐去,一切又变回了他们刚踏入平台时的模样。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三人长出了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这机关……太邪门了。”阿红心有余悸,“简直像是活的一样,能感应闯入者的气息和情绪。”
林逸点点头,神色凝重:“恐怕不止。豆子的反应说明,这机关可能对特殊的‘能量’或‘血脉’也有感应。这里的一切,越来越印证零组的猜测——这座墓,和豆子,有着某种深层联系。”
他们不敢在平台久留,稍作休整,便继续沿着白玉台阶向下。
又走了数十级,前方通道忽然变得开阔,台阶也到了尽头。一个更加宏伟的、完全由白玉砌成的方形大厅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厅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四角各有一根粗大的白玉盘龙柱支撑穹顶。大厅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祭坛,祭坛上摆放着一些模糊的器物。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大厅正对面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扇巨大的、紧闭的、通体漆黑的石门!石门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沉黯。
而在大厅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与他们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东西——
几套零组制式的防护服,凌乱地扔在地上,有的已经破损。几个打开的空背包。一些现代化的工具和仪器部件,像是被粗暴地拆卸或丢弃。还有……几滩早已干涸发黑、触目惊心的可疑污渍!
这里,显然发生过什么!而且是近期发生的!
林逸蹲下身,仔细检查一件破损的防护服。衣服的撕裂口很不规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扯开,边缘还挂着一些干涸的、暗褐色的组织残留。一股淡淡的、与之前溶洞红石类似但更加刺鼻的腥臭味隐隐传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扇漆黑的石门上。门紧闭着,但门下缝隙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流光,如同呼吸般明灭。
豆子死死地盯着那扇黑门,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的银色不受控制地汹涌弥漫,他猛地抓住林逸的衣领,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近乎尖叫的、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与排斥的声音:
“不要!不要打开!里面……里面有……它在看着我!!!”
几乎在豆子尖叫的同时,那扇漆黑石门后的暗红流光,猛地炽亮了一瞬!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