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洞般的漩涡,如同宇宙初开时的虚无之眼,冰冷、空寂,散发着吞噬一切的绝对诱惑。林逸站在星光阶梯的尽头,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飓风中心的落叶。右掌的黑暗水晶不再是冰冷的附着物,而是变成了一个贪婪的、尖叫着的通道,疯狂抽取着他的精神力,试图将他整个人都拉入那漩涡之中,与那毁灭的本源融为一体。
脑海中,那些混乱的低语达到了顶点,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化作了清晰无比的诱惑:
“放弃吧……融入永恒的空寂……再无痛苦,再无挣扎……”
“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掌控它,毁灭那些追逐你的蝼蚁……”
“你本就属于黑暗……何必抗拒你的本性……”
这声音直指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对力量的渴望,对摆脱现状的渴望,对终结一切痛苦的渴望。相信许多读者在面临巨大压力或人生困境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想要放弃或走向极端的瞬间,那种被负面情绪吞噬的无力感,此刻正被放大千百倍,作用在林逸身上。
他的右眼,黑暗如同墨汁般重新弥漫开来,理智的堤坝在滔天巨浪下岌岌可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向那终极的虚无。
“林逸!稳住!”
一声嘶哑却坚定的暴喝,如同惊雷在他几乎被淹没的意识中炸响!是老吴!他被小七背着,脸色惨白如鬼,独眼却燃烧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光芒,死死盯着林逸。
“想想你是谁!你不是这鬼东西的奴隶!”
“想想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不是为了变成怪物!”
“想想阿红!想想黑子!想想……想想你爹妈还在等你回家!”
老吴的声音,没有高深的内功,没有玄妙的法术,只有最朴实、最直接的情感冲击。他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钉子,试图将林逸即将飘散的灵魂钉回现实。
阿红也上前一步,双手紧握在胸前,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林逸!别听它的!那是谎言!你答应过要守住本心的!你答应过的!”
黑子感受到主人灵魂的剧烈挣扎,发出焦急而悲切的呜咽,用头不断蹭着林逸的小腿,传递着动物最纯粹的依赖与担忧。
小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了姿势,将背上的老吴护得更紧,短刀横握,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不稳定的能量场,用行动表明着他的守护。
这些声音,这些面孔,这些羁绊,穿透了黑暗的喧嚣,如同微弱却顽强的星光,照亮了他意识深处即将沉沦的角落。
他想起了工厂里枯燥却安稳的日子,想起了父母虽不富裕却温暖的关怀,想起了在潘家园初遇老吴时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兴奋,想起了与阿红、小七、黑子一路走来的生死与共……这些记忆的碎片,构成了“林逸”这个存在,构成了他之所以为“人”的根基。
“那些……都是束缚……都是虚妄……” 黑暗的低语仍在蛊惑。
“不……”林逸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他猛地抬起头,左眼(受铜环影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与右眼的黑暗激烈对抗,“那……才是真的!”
他不再试图去压制或驱逐黑暗水晶的力量,那如同螳臂当车。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决定——接纳!
不是被它同化,而是以“林逸”的意志,去引导,去“使用”!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精神力,不再是抵抗,而是主动灌注进右掌的铜环之中!同时,他不再抗拒黑暗水晶对那黑洞漩涡的吸引力,反而……顺着那股吸力,将一部分源自铜环的、带着秩序意味的暗金能量,混合着自身坚定的意志,如同投石问路般,主动送向了那旋转的虚无!
他要做的,不是堵住洪水,而是……疏导!用自己的意志,作为连接黑暗本源与人间羁绊的桥梁!
“嗡——!”
祭坛中心的黑洞漩涡猛地一滞!它似乎“品尝”到了某种从未接触过的“味道”——不是纯粹的毁灭欲望,而是混合了人类情感、秩序之力与顽强意志的复杂存在!
那团被银卷稳固的液态银光和被雁环令加持的赤金火焰,也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光芒流转,与林逸送入漩涡的那缕特殊能量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三角平衡,并未被打破,反而因为林逸这冒险的“介入”,达到了一种新的、更加动态的稳定!
黑洞漩涡的旋转速度放缓,散发出的纯粹毁灭意念减弱了。林逸右掌黑暗水晶的吸力也随之大减,脑海中的低语虽然仍在,却仿佛被隔了一层毛玻璃,不再具有绝对的掌控力。
他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他大汗淋漓,几乎虚脱,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站在平衡的边缘,如同走钢丝的人,一端连接着无尽的黑暗,一端紧握着人间的温暖。
他回头,看向满脸担忧的同伴,扯出一个疲惫却真实的笑容:“我……没事。”
老吴长长舒了一口气,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阿红喜极而泣。小七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许。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林逸与黑暗本源建立了某种危险的联系,他成为了维持这祭坛平衡的关键,但也将自己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他还能在这心渊的边缘坚持多久?这股被他初步引导的力量,又会将他带向何方?
心渊的回响,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他体内低吟。
(第三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