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水塔下的藏身坑洞内,霉土与铁锈的气味凝固成实质般的压抑。老吴肩头的伤处随着每次呼吸传来阵阵刺痛,小七握刀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被救下的老篾头蜷缩在角落,枯瘦的身体仍在无法自控地颤抖。
洞外赵三爷与其手下的喧嚣喝骂声渐远,如同潮水暂时退去,留下死寂的沙滩。然而这寂静并未带来丝毫安宁,反而像拉满的弓弦,预示着更危险的震荡。
就在老吴示意小七准备伺机突围的刹那——
一个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滑过耳廓,毫无征兆地切入这片死寂。
“呵呵呵……”
那笑声阴柔、缥缈,带着某种非人的湿滑感,在狭窄的坑洞内回荡,钻入骨髓。
“赵三爷,看来你的人,眼神不太好啊。”
声音来自极近处,仿佛就在洞口之外,紧贴着那层伪装的杂草与帆布。
“这目标,不就在这儿吗?”
坑洞内的三人,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老吴独眼中厉芒暴涨,小七的短刀已无声调整至最适合突刺的角度,连气息奄奄的老篾头也惊恐地瞪大了浑浊的双眼。
是眼镜蛇!南派“搬山道人”的头目!他竟悄无声息地潜至如此近处,听其语气,分明早已洞悉他们的藏身之所,如同盘踞暗处的毒蛇,冷静地看着猎物徒劳挣扎,直至此刻才悠然亮出毒牙。
“南派的杂碎,只会躲躲藏藏,背后伤人么?”老吴声音沙哑,却稳如磐石,独臂微微调整,蓄势待发。他心知肚明,既然行踪彻底暴露,困守此洞唯有死路一条。
“吴老哥此言差矣。”洞外,眼镜蛇的声音依旧带着令人齿冷的笑意,“兵者,诡道也。能省些力气,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赵老三那般兴师动众,不也没能请动您大驾么?倒是便宜了我等,来个瓮中捉鳖。”
“鳖你祖宗!”小七低声咒骂,眼中杀机凛然。
“年轻人,火气不要太盛。”眼镜蛇慢条斯理,“洞内想必气闷得很,不如出来透透气?只要交出那老家伙,还有你们身上那几件……有趣的‘小玩意儿’,我或许可以做主,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将贪婪与杀意包裹在虚伪的温和之下。
老吴心念电转。眼镜蛇在此,赵三爷的人想必也未走远,甚至可能正被南派的人暗中监视或牵制。此刻洞口被封,强冲出去,立刻就会陷入南派,很可能还有随后赶来的赵家的双重围攻,绝无幸理。
必须制造混乱,利用两派之间的猜忌和矛盾!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如同闷雷,穿透坑洞的遮蔽,向着更远处轰然传开:
“赵永财!南派的‘眼镜蛇’就在此处!你赵家想要的线索和人,就要落入他们手中了!你还打算在外面看戏到几时?!”
这一声吼,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洞外,眼镜蛇那阴柔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沉的冷哼。
远处,立刻传来了赵三爷又惊又怒的咆哮:“眼镜蛇?!你敢!”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再次由远及近,迅速向着水塔方向汇聚而来!
老吴的计策奏效了!赵三爷果然未能远离,此刻被他一语点破南派插手,立刻按捺不住杀了回来!
“好个吴铁柱!临死还要挑拨离间!”眼镜蛇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愠怒,显然没料到老吴会来这一手。
“彼此彼此!”老吴厉声回应,同时对小七使了个眼色。
机会!赵家与南派相互忌惮,甚至可能爆发冲突,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坑洞外,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眼镜蛇,你越界了!”赵三爷带人赶到,声音冰冷,“这里是我赵家的地盘,人和东西,都是我的!”
“赵老三,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何况,你的人好像看不住啊。”眼镜蛇反唇相讥。
双方人马在水塔下形成对峙,言语交锋,火药味浓烈。虽然暂时还未动手,但注意力无疑已被彼此牵制。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动手!”
老吴低喝一声,与小七同时发力!小七一脚踹开洞口的伪装,身形如电激射而出,短刀直取离洞口最近的一名南派子弟!老吴则护着老篾头,紧随其后,独臂义肢挥舞,格开一道射来的淬毒袖箭!
“他们出来了!”
“拦住他们!”
赵家与南派的人几乎同时呼喝,但彼此牵制,反应慢了半拍!
小七如同猛虎入羊群,刀光闪烁间已放倒两人,强行撕开一道缺口。老吴带着老篾头,紧随其后,向着厂区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亡命奔去!
“追!别让他们跑了!”
“赵老三,先解决他们,再论归属!”
身后,传来赵三爷和眼镜蛇气急败坏的怒吼,以及双方人马既想追击又彼此防备的混乱声响。
黑暗中,老吴和小七凭借着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拼命狂奔。老篾头被拉扯得几乎脚不沾地,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而在他们之前藏身的仓库里,一直靠墙休憩的林逸,右掌那沉寂的黑暗水晶,再次传来了尖锐的、如同被侵犯领地般的冰冷悸动。他猛地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一片混沌的黑暗如同深渊般旋转起来。
他能感觉到,吴叔和小七,正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一种冰冷的、源自本能的躁动,在他体内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