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星空北苑。
陈浊推开家门,驱散了从外界带回来的、那一身无形的血腥与冰冷肃杀。
客厅里,电视屏幕正播放着色彩鲜艳的动画片。
听到开门声,那小身影立刻转过头来,正是陈冬儿。
她看到陈浊,喊道:“爹爹!你回来了!快来,快来跟我一起看小猪佩奇!乔治今天又把恐龙先生弄丢啦!”
女儿纯真无邪的笑容,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照进了陈浊那颗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又被宿命无情嘲弄的冰冷心湖。
他快步上前,弯下腰,将陈冬儿抱进怀里。
抱着怀中这沉甸甸的、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温暖,陈浊的心情却复杂得如同被打翻的五味瓶。
沈烟,那个他以为早已被埋葬在时光长河深处的名字,连同她那熟悉又陌生的神魂,以一种最荒谬、最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重新闯入了他的世界。
曾经的魔族女帝,如今竟附身在一个凡人之躯,失去了所有修为,像个迷途的旅人,来到了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现代世界。
她到底想做什么?是为了那未尽的“情劫”?还是……
陈浊不敢深想,更让他感到一丝隐忧的是——冬儿。
他的冬儿,是如此聪慧敏感的孩子。
她继承了父母卓越的基因,只是看着小,实际年龄已经超过105岁。
如今,沈烟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复活”了,尽管容貌完全不同,但血脉之间的联系、灵魂的共鸣,是这世间最难以彻底掩盖的东西。
万一,在未来的某一天,冬儿察觉到了什么,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特殊的“沈烟”,其实就是她记忆中早已“死去”的母亲……
那个时候,他该如何向女儿解释这错综复杂、充斥着仙魔、穿越、情劫与欺骗的真相?
她又该如何去面对一个“抛弃”了她和父亲百年、又以另一种身份归来的母亲?
想到这里,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冬儿……”
“嗯?”
“你想……娘亲吗?”
“想啊……”她小声说,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是,娘亲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星源大陆,为了保护我们……然后就睡着了,再也回不来了。冬儿知道的。”
女儿懂事得让人心疼。
陈浊喉头有些发堵,继续问道:“那……万一呢?万一有一天,我们非常非常幸运,找到了娘亲的转世?或者,娘亲因为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奇迹,突然复活了呢?冬儿会高兴吗?”
陈冬儿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娘亲真的回来了,冬儿当然会很高兴呀!但是……”
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但是,得让冬儿先看看,娘亲还爱不爱爹爹!”
“哦?”陈浊被她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弄得一怔,“为什么呀?”
“因为冬儿喜欢爹爹和娘亲永远在一起呀!”陈冬儿说得理直气壮,小脸上满是纯粹的期盼,
“就像小猪佩奇的爹地和妈咪一样,永远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如果娘亲回来了,却不爱爹爹了,那爹爹会伤心的,冬儿也会伤心的。冬儿不想看到爹爹伤心。”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陈浊心中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
爱与不爱事到如今还重要吗?
沈烟,你如今不惜散尽修为,跨界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不出现也就罢了……如今你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现代世界,冬儿如此期盼一份完整的爱,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心中浪潮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见底、充满依赖和爱意的眼眸,强行将所有的纷乱与苦涩压了下去。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女儿。
“嗯,”,“爹爹和冬儿,永远在一起。”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将一切杂念统统驱逐出去。
此刻,他只想珍惜怀中的温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凡却真实的幸福。
这时,听到动静的姜云娟从卧室中走了出来。
看到陈浊回来,她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而温暖的笑容,关切地问道:“陈先生,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饭菜我一直给你在锅里热着呢,你要不要现在吃点?”
陈浊看着姜云娟那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心,心中不由一暖。他现在不仅有女儿,还有亲生母亲在身边。
他放下陈冬儿,然后走到姜云娟面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说道:“姜姨,以后别再叫我陈先生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以后,您就叫我陈浊,或者……叫我小浊吧。”
姜云娟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感动充斥着她的胸腔,喜悦道:“哎!好!好!小浊……小浊!你……你饿了吧?姨这就去给你把饭菜端出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厨房,很快便端出了饭菜。
很简单家常的三菜一汤:番茄炒蛋,青椒肉丝,清炒时蔬,还有一碗熬得香浓的小米粥。
都是最普通的食材,却散发着无比诱人的、属于“家”的味道。
陈浊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着。这是“妈妈”的味道。
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在冰冷的陈家豪宅里,从未品尝过的、带着手心温度的味道。
他慢慢地吃着,一口,又一口。胃里暖和了,连带着那颗被宿命和过往刺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也被这平凡的温暖一点点熨帖,那翻腾的酸涩与暴戾,渐渐平息了下去。
这一切,构成了一个真实、温暖、触手可及的现在。
陈浊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关于沈烟、关于昆仑、关于过往与未来的纷乱思绪,全部强行压下。
与其沉溺于过去无法改变的伤痛,与其担忧未来不可预知的变数,不如……牢牢抓住眼前的幸福。
他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饭菜,仿佛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与平静,一丝不剩地,全部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此刻这间亮着灯的小小客厅里,只有一碗热粥,一盏明灯,一个等他归家的“母亲”,一个依赖他的女儿,以及一份他决心守护的、平凡而珍贵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