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攥紧的拳头放到了台面上,站在这里,仿佛能够看见当初那审判庭上的画面。
守秤人与农民仿佛就在席位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农民救济孤寡之后,粮仓亏粮,不足三日,可填充粮仓,其善举当为怜悯之正义。”唐的话语顿在此刻,其意再明显不过,“判其无罪。”
众人看着他,似乎并不对这个答案感到吃惊。
审判庭上的农民啊,要是听到这里,一定是欣慰一笑,心中憋着的一口气缓缓舒出,如释重负。他会默默地低垂着头凝视自己踏着的土地,会仰着头大口呼吸,仿佛先前压在心头上的某种存在消失。
唐继续道:“依据上言,守秤人心存良知、恪尽职守、维护律法,无失职之举。”
围观的贵族们脸色冷淡,漠不关心,首席也不过是扫了眼文书,而国王还期待地看着唐。
“关于其挪用供养贵族的粮食……在粮食进入贵族的私人粮仓之前,那是属于民众的,故判无罪。”
守秤人会安心地挺起胸膛,他称职、守法也愿意用自己的方式行善救人,坚信自己是维护着正义并付诸行动的人。
贵族们脸色微微凝重起来,他们不对二人无罪的结果感到意外,却对唐这种时时刻刻仿佛要剑指特权的态度感到不满,他们感觉自己就像被猎人盯上的狮子老虎。
他们很强大,但同时处境危险。
首席看了眼文书内容,正准备开口,唐却先一步张开了嘴。
“其三……”
听到唐的声音,众人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
等下,这不是只有守秤人与农民吗?怎么还有第三者?!
首席也用意外与期待的目光看着唐,等着他的第三判。
“在饥荒年代,一条律法能使贵族粮仓溢出却任人饿死,其所谓正义实为暴虐。”唐的话语掷地有声,抬头望向了观众席上的国王。
在众多严肃垂头的观众当中,国王轻轻扬起脑袋,与唐对视着。
“极度匮乏者取用必须品不属于盗窃,贵族的粮仓若是继续囤积,在粮食本就匮乏的时代延续大饥荒,其下场可想而知。
“爱民与放粮,这不是什么亏本买卖,也不是割肉喂鹰,是一个人的能力、内心、思想上的多重体现。”
唐稍微收敛了锋芒,贵族们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点。所有人都能看出,这句话就是在对他们说的。
“我想在场贵族都是仁厚爱民之人,若是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的领地上,也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正义的决断。”
贵族们撤回了一个向下弯曲的嘴,感慨此人说话怪好听的。
“腹饥无罪犯,仓满即公义……这一切正义与审判都基于律法,以律法为尺度。”唐收回目光,一扫现场众人,如同扫视当初的审判庭。
或许他此刻的目光可以穿过时间的长河,投向对岸,看着那些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的群众。
“法不涉贵族,法不公义,致使人恶,这便不是律法,是带着铁链的项圈。
“项圈套在了群众的脖子上,特权阶级抓着铁链的另一端。
“偶尔的心血来潮,他们便要驱使狗咬狗,看一出斗犬戏。”
在场众人纷感无奈,有靠在椅子上的、有直接趴在桌面上的。唐之前哪里是收敛?那是短暂的磨刀。不过快刀斩乱麻,总好过钝刀子割肉。
“法为恶法,不可使之成为衡量正义的尺度,我判律法有罪!”
咚!
国王一拳头砸在了桌面上,在众人诧异地目光中激动地站起,望向唐的双眼暴发一道精芒,如看至宝。
完了,陛下生气了!他气得容光焕发、嘴角上扬、情绪高亢、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年轻了二十岁。众人心中情绪复杂,知道国王对唐的态度,自然能看出国王对其他事情的态度。
现场一片静默,只有唐向站起的国王投去视线,不卑不亢。
得到了答案的宫廷魔法师首席将文书往后翻动,定睛一看,很快发出笑声。
“首席何故发笑?”国王看向首席。
“我笑那旧国覆灭,始于法度;我笑贵族无德,民愤而起。”首席满意得收起了文书,对唐的表现同样非常满意。
倒是唐,他困惑地看着首席,忽然就问了句:“首席可是姓曹?”
首席轻轻摆手摇头,否定的同时却未做出回答。别说姓名,他连自己是什么地方出生的人、如今多大年纪都不愿透露。
“考官呢?这位骑士叫什么名字?”国王转头看向了原来负责考核的文职人员。
“回陛下,姓唐。”
“名呢?”
“没写。”
国王一腔热情忽然平息,难得无语,只能重新看向唐,用目光询问。其余贵族也在关注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眼前这个骑士的真名。
明白国王的意思,唐做着骑士礼回答道:“陛下称呼我【唐】就可以了,唐有脑疾,不记得许多事情,只记得品性与理想。”
贵族愣神,这下连最后那些想要针对唐的贵族都灭了这个心思。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针对人家干嘛?这种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国王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张口欲言又止,决定将想说的话留到之后。
此人品性过关,再看看实力如何,或许能够作为王国骑士团的下一任团长培养。
不久,唐从侧面走出,前往中庭空地。
大门打开那刻,同伴们就一起围了过来,热情地将唐带到一旁,不断向他询问。
“唐,怎么样怎么样?!过关了没?详细说说,我记在本子上!”
“大佬最后的审判是怎样的喵?”
看同伴热情,唐很快说明了自己考核的经过。听了一会,众人突然哑口,神情呆滞。
啪嗒一声,姆莉手上忽然一松,记录故事的笔掉到了草地上。
“什么叫你把正义给审判了?!”姆莉惊呆,暂时无心记录。
辛西娅面色凝重,语气低沉:“这下可不妙,在场那么多贵族看着,唐可能会被盯上啊。”
其余几人也同样震惊于唐的表现,但终究没说什么。唐是怎样的人,他们非常清楚,只有临时入队的莱芙和厄卡伊无法理解唐的想法。
好在之后没有贵族来找麻烦,众人才得以安心,随后跟去最后一场测试地点,准备决出最强之人为屠龙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