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社交恐怖分子与“兄弟团”
航空学院的清晨，是被引擎的轰鸣和高音喇叭里精确到秒的起床号叫醒的。刘糯宁顶着炸毛的短发从床上弹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完成洗漱、整理内务、换上笔挺制服，然后拽着还在跟衬衫扣子较劲的苏雯琪冲下楼，堪堪在集合哨响前最后一秒挤进班级队列。
早训的内容枯燥而严苛：站军姿、队列行进、体能拉练。对于身高腿长的同学来说，或许还能忍受，但对于刘糯宁，保持和前排一致的步幅意味着她几乎需要小跑。一圈下来，她额头上已经见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腰板挺得笔直，眼神亮得惊人。
“喂，小矮子，跟得上吗？”旁边队列里，一个男生压低声音，半是调侃半是挑衅。
刘糯宁头都没转，依旧目视前方，气息微喘但声音清晰：“报告这位同学，我跟得很紧。倒是您，步子有点飘，昨晚没睡好？要注意休息，高空作业，精神头最重要。”她的语气真挚，充满了“同学爱”。
那男生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
带训的教官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喝道：“队列中严禁交谈！注意力集中！”
早训结束，人群涌向食堂。航空学院的食堂也充满“硬核”气息，窗口分类明确：空勤灶、地勤灶、学员灶，食物分量足、热量高，口味……只能说非常实在。
刘糯宁端着她的餐盘（下面偷偷垫了本小册子以增加高度），在拥挤的人流中灵活穿梭，目标明确地奔向学员灶窗口香气最浓郁的红烧肉。可惜，最后一勺刚好被前面一个高大的身影舀走。
“啊……”她失望地小小哀叹一声，眼睛盯着那勺油光发亮的肉，不舍得移开。
那高大身影顿了顿，回过头。是伟杰伦，机务专业的新生，人如其名，长得高大结实，皮肤是常在户外作业的小麦色，眼神憨厚。他看了看自己餐盘里堆成小山的红烧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巴巴、就差摇尾巴的小个子女生，犹豫了一下，笨拙地用勺子拨了一大半到她盘子里。
“给、给你。我吃不了这么多。”他声音有点粗，带着点不好意思。
刘糯宁的眼睛瞬间亮了，笑容灿烂得晃眼：“谢谢同学！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叫刘糯宁，空管专业的！”
伟杰伦被她直白的感谢弄得耳朵有点红，挠了挠头：“我叫伟杰伦，修……修飞机的。”他似乎觉得“机务”太专业，用了更通俗的说法。
“厉害！”刘糯宁竖起大拇指，“天上飞的安全，一半靠你们！以后我要是对飞机有什么不懂的，能请教你吗？”
“啊？行、行啊。”伟杰伦没想到她这么热情，有点招架不住，但心里莫名有点高兴。
就这样，刘糯宁凭借一顿红烧肉的缘分和毫不做作的社交能力，成功“捡到”了她穿越后的第一个“兄弟团”成员。伟杰伦很快发现，这个个子小小的女生，问题多得很，从“飞机轮胎为什么是黑色的不是彩色的”到“发动机定期检修到底有多复杂”，而且听得极其认真，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让人不忍敷衍。他憨厚实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说回去查书，一来二去，两人居然聊得挺投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刘糯宁抱着厚厚一摞从图书馆借来的《航空气象学》和《大气环流基础》，吭哧吭哧地往宿舍楼走。书太重，她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小脸憋得通红。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刘糯宁抬头，看见一个戴着细边眼镜、气质斯文的男生，是隔壁班的，好像叫刘海涛，学航空气象的。她记得他，因为他在专业课上发言总是逻辑清晰，引用的数据非常准确。
“需要需要！太需要了！”刘糯宁毫不客气，把大半摞书塞到刘海涛怀里，自己只留了两本最薄的，长长舒了口气，“谢谢你啊海涛同学！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刘海涛被她这自来熟的称呼和夸张的道谢弄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接过书：“不客气。气象专业的书？你看得懂？”
“硬啃呗。”刘糯宁皱皱鼻子，“什么高压脊低压槽、切变线，看得我头都大了。不过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天气变化那么复杂，你们居然能预测，还能画出来，跟魔法似的。”
“不是魔法，是科学。”刘海涛扶了扶眼镜，语气温和但认真，“不过你能感兴趣很难得。很多人觉得气象就是看云识天气，其实背后涉及流体力学、热力学、超级计算机运算……”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刘海涛发现刘糯宁虽然基础薄弱，但联想能力和提问角度非常独特，比如她会问“台风眼那么平静，是不是像幼儿园小朋友午睡时的房间中心，周围再吵里面也安静？”这种看似幼稚却暗含类比的问题，让他这个习惯了严谨数据的人，也不得不换个思路解释。
走到宿舍楼下，正好碰到苏雯琪和伟杰伦。伟杰伦手里拿着一个用毛巾包着的饭盒，看见刘糯宁，憨憨地递过来：“给，晚上食堂的包子，肉馅的，我给你留了两个，还热着。”
“哇！杰伦你太好了！”刘糯宁欢呼一声，接过包子，又对刘海涛介绍，“这是伟杰伦，修飞机的大工程师！这是刘海涛，研究天气的大法师！”
刘海涛和伟杰伦互相点头致意，一个斯文，一个憨厚，画风迥异，却因为中间这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个子女生，奇异地连接在了一起。
苏雯琪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幕，淡淡开口：“社交恐怖分子。”
刘糯宁毫不在意，反而凑过去，把一个包子递到苏雯琪嘴边：“雯琪你也尝尝，可香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苏雯琪偏头躲开，但眼神里的冷淡似乎又融化了一点点。
随着时间推移，刘糯宁的“社交恐怖分子”属性彻底爆发。食堂里，她能跟打饭阿姨聊得阿姨多给她半勺菜；图书馆里，她能跟管理员老师讨论图书分类优化方案；训练场上，她能在休息间隙用几个简单的伸展小游戏带动一片人活动筋骨，缓解疲劳。她似乎有种天生的能力，能迅速找到与他人的共同话题，并用真诚和热情打破隔阂。
当然，也有不吃她这套的。
飞行技术专业的训练区域和空管专业有部分重叠。一天下午，刘糯宁和几个同学在操场边进行“情景英语通话”练习，模拟塔台与机组的对话。她扮演塔台管制员，声音通过练习用的扩音器传出去，甜糯清晰，但偶尔会因为紧张或思考而略有停顿。
“china Southern 4301, cleared for take-off, runway 36 right, wind 290 at 5 knots.”（南方4301，可以起飞，36右跑道，风向290度5节。）
“cleared for take-off, runway 36 right, china Southern 4301.”（可以起飞，36右跑道，南方4301。）扮演机组的同学回复。
这时，旁边飞行专业正在休息的一群人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明显优越感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塔台声音倒是挺甜，就是发个起飞许可都磕巴，真上了天，听得人着急。”
是珈铭文。他靠着单杠，手里拿着一瓶水，没往这边看，但话里的指向性很明显。
刘糯宁这边的练习顿时停了下来。几个同学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向刘糯宁。
刘糯宁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没变，反而拿起扩音器，对准了飞行专业那边的方向，声音提高了一些，依旧甜糯，却没了刚才练习时的紧绷，流畅自然：
“Unknown aircraft in the vicinity of the playground, this is tower practice. please be advised that student controllers are undergoing training. Your unsolicited mentary on our frequency is not standard phraseology and could be considered a distraction. Suggest you switch to your assigned training channel. have a nice day!”（操场附近的未知航空器，这里是塔台练习。请注意学员管制员正在训练中。您在我频率上未经请求的评论非标准用语，可能构成干扰。建议您切换至指定训练频率。祝您愉快！）
一段流利、用词精准、甚至还带了点幽默（称对方为“未知航空器”）的英文通话，从扩音器里清晰地传遍半个操场。
飞行专业那边瞬间安静了。不少人都诧异地看向刘糯宁。珈铭文终于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向她。
刘糯宁放下扩音器，对他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甚至有点过分灿烂的笑容，还挥了挥小手。
珈铭文的脸色绷紧了，眼神复杂，哼了一声，拧开瓶盖喝水，没再说话。
这次小小的交锋，让刘糯宁在空管专业新生里的人气又涨了一截，同时也让她在飞行专业那边“名声大噪”——虽然可能不全是好名声。
几天后的周末，学院社团招新。刘糯宁拉着苏雯琪，后面跟着自动聚集过来的伟杰伦和刘海涛，像个小火车头一样在各个摊位前穿梭。她对什么都好奇，航模社、飞行模拟社、航空历史研究会……
最后，她在一个略显冷清的摊位前停住了。摊位上挂着“航空安全与人为因素研究小组”的牌子，后面坐着的，竟然是商肆。他面前摆着几份看起来就很深奥的论文摘要和报告，摊前门可罗雀。
“学长！”刘糯宁眼睛一亮，凑了过去，“你们小组研究什么呀？”
商肆抬头，看到是她，还有她身后那奇特的“跟班”组合，脸上没什么表情：“研究飞行事故和事故征候中，人的错误、设备设计缺陷、管理漏洞等因素的相互作用。枯燥，需要大量阅读和案例分析。”
“听着就很有意思！”刘糯宁一点没被吓退，“是不是就像查案子？找到哪个环节出了bug，然后想办法堵上？我能加入吗？我特别喜欢找bug！”她想起原世界带幼儿园小朋友玩“找不同”游戏时的情形。
商肆看着她跃跃欲试的脸，沉默了几秒。这个小组确实人员稀少，因为太硬核，而且短期内看不到什么“成果”。但刘糯宁之前的表现，尤其是那份主动思考和解决问题的劲头，让他印象颇深。
“需要提交一份申请，阐述你感兴趣的方向和初步理解。通过审核才能加入。”他公事公办地说。
“没问题！我回去就写！”刘糯宁干劲十足。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相机、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蹦蹦跳跳地过来，对着刘糯宁和她的“小团体”咔嚓就是一张。“哇，这就是传说中的‘空管甜心’和她的护卫队吗？有意思！我是航空传媒专业的海棠棠，校园记者，能采访你一下吗，刘糯宁同学？”
海棠棠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探究欲。
刘糯宁愣了一下，随即大方地笑道：“采访我？可以呀，不过我更推荐你采访我们商肆学长，他们小组研究的东西才是真厉害！或者采访杰伦，他以后可是保障飞机安全的大英雄！海涛能告诉你天上的云为什么会哭……”
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向同伴，既不冷落海棠棠，又不会显得自己爱出风头。海棠棠果然被吸引了，相机和话筒开始在几个人之间转。
商肆看着在人群中谈笑风生、明明是最矮小却莫名成为焦点的刘糯宁，看着她如何自然而然地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如何用她的热情感染周围，眼神深了深。
这个“小不点”，好像有种特别的力量。她不仅仅是在“社交”，更像是在……构建某种东西。一种轻松又积极的氛围，一种互帮互助的联系。
也许，她加入安全研究小组，真的能带来一些不一样的角度。商肆这样想着，在刘糯宁递过来的社团报名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作为推荐人。
夕阳西下，招新活动接近尾声。刘糯宁的“兄弟团”正式扩充到了五人（包括虽然冷淡但已被默认划入势力范围的苏雯琪），还意外收获了一个校园记者朋友。
她抱着一堆社团宣传单和刚领到的安全小组入门资料，心满意足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拂过她带着笑意的脸颊。
孤独？不存在的。
困难？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身高150公分，在巨人林立的航空学院，她好像……真的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站稳了脚跟，还顺便圈了一块小小的、温暖的地盘。
天空很高，路还很长，但一起走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她哼着歌，脚步轻快。前方，真正的塔台在夜色中亮起指示灯，像星辰落入凡间，指引着归航的路。
她的路，也才刚刚开始。